書店打工仔碎念之一：能夠躬逢書業的這一刻，很感動

2020 年 11 月 12 日

我和夥伴們開書店完全是個偶然。我們在台灣苗栗苑裡組織了「苑裡掀海風」團隊，推廣產業復育、關注在地議題。

因為 2017 年出版了一本地方誌《掀海風》，介紹苑里的人事物，而誤打誤撞走進了出版業。還因此誤入歧途（？）開了一家書店「掀冊店」。

掀冊店是苑裡第一家獨立書店，常舉辦各種新書分享會、講座，也是「苑裡掀海風」的重要基地

還記得當時獨立出版一本小雜誌，價格是團隊自己悶著頭亂訂的。以為定價就是算一算，一本48頁的印刷費用和其他可能的支出，並且參考了一下其他雜誌的定價，就訂了「120元」（台幣）這個中間值。自以為有點經營頭腦的我們算一算，覺得這樣應該賣得動，然後 priceＸquantity，就可以回收成本，讚。

結果在跟台灣的友善書業合作社談鋪點銷售時，才被提醒，這樣定價策略和邏輯整個出錯。以前的我們可真是天真無邪與可愛呢（笑）。

哪裡出錯了呢？

出版品的勞動除了創作、編務、印刷和行政必須充分計價之外，其實還有最麻煩的流通和銷售問題。

在實體書業，作者把書寫出來了，印出來，如果沒賣出去，那前面的勞力投入就沒有相應的收入。所以寫書的、出版社以及賣書的通路三者可謂唇齒相依。

賣書的通路之一，就是實體書店。

而一家實體書店要能夠穩健營運下去，通常需要出版人／出版社讓出一本書的至少3成利潤。這不難想像。一般零售餐飲店面也都至少要抓4-5成利潤，書店抓3成已經算很低。如果沒有這樣的利潤，書店也沒辦法幫你賣書。

所以書的定價要從後端的銷售端（書店）回推起算。一般來說，非連鎖實體書店於售出書籍時通常不打折或是打9折，而取得成本不一，有些書店是向經銷商、出版社取貨，如果書店本身吃得量夠大，可以拿掉優惠折數的書籍進貨價。書店的另外一種進書通路，則是由多家獨立書店共同組成的「友善書業供給合作社」。友善書業供給合作社專門協助書店和出版社媒合、集單，單家社員書店進的貨有限、進貨價格很高，但團結力量大，社員們集體下單，不需要再通過經銷商，就可以跟合作社之間直接互動，談一個雙方都合理的價格。合作社本身處理聯繫、行政和物流，也需要利潤才能經營，這樣算下來，其實一般書籍，如我們的刊物，需要讓利、打6折給合作社才能達到合理的平衡。

以我們的《掀海風》的定價為例：

30%書店（空間＋行銷＋倉儲＋物流＋行政+折扣空間⋯⋯）
10％合作社（倉儲＋物流＋系統營運＋行政⋯⋯）
60％掀海風（編採＋設計＋印刷＋物流＋活動＋行銷⋯⋯）

當然不是每本書都是這種算法，但《掀海風》第一期120元是這樣分潤的。說實話，這樣的情形無論是對書店、合作社還是掀海風而言，其實都有點血汗。

在假定地方誌仍是小眾市場的情況下（quantity不變），圖書定價（price）提高是讓書店、合作社和掀海風都生存和更有勞動尊嚴的唯一方法。

所以最近不少人應該也會觀察到，現在書籍售價提高的趨勢（我們剛開書店時，書價平均280-300元／本，現在已經到350-380元／本）。提高定價對於出版業的勞動者、生產者是友善的，但，需要注意的是，最近的圖書價格變得高，並不是都直接回饋到出版業者、或者作者，得到最多回饋的是，基本上不需要參與生產的「兼著賣書的電商平台」。

電商66折書的好康是從哪裡來的？大資本不做賠錢生意，其實是從出版業者和消費者身上挖來的。

為了推書，出版業者常常也被大資本（譬如博客來）殺到6折以下，然而，把書放到博客來真的賣得出去、且有廣告效益，所以出版業者通常還是會忍痛給打折打下去。

所以呢，打折，打到骨折，痛的不是電商平台，是出版業者、作者，最後痛的，也是消費者（尤其是經濟能力有限的讀者），因為出版業者只好再提升價格。同時實體書店（尤其是小資本的書店）也會很痛，因為出版業市場已經這麼小了，一般人買書的預算有限，如果在博客來或是momo買了一本書，怎麼可能在實體書店又買同一本書呢？

我有看過有客人對著掀冊店展示的書籍拍照，下一步，可以想像，就是上網看看有沒有折扣。這樣的行為，雖然以書店的立場不能鼓勵 XＤ但是其實我能理解。每一個人當然有自由依據他的經濟能力和當下的心情消費。只要我們也沒忘記，有意識的消費，是可以逐步改善產業環境的。

在農業裡，我們有看到這一點可能。我們也相信書業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