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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 革命的希望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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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译这篇文章,有两点感想:第一,20世纪60年代,不仅仅是在中国,在全世界都出现了群众的激进化运动;第二,在1968年,美国人民能够意识到越南战争的本质,认清谁是真正的敌人,从而选择站在越南人民的一边,支持越南人民获得自决权和独立权.然而在今天,大家却仍然不能认清中东战争的本质,也不相信香港人民有自己的声音,不相信香港人民应当有自决权,也分不清台湾人民与台湾政府的区别.

1968年: 革命的希望之年

1968年: 震撼世界的一年

作者:Joel Geier 译者:马特

本文根据《国际新闻通讯》副主编JOEL GEIER于2008年3月26日在伊利诺伊大学厄巴纳香槟分校的演讲整理而成。

原文链接:https://isreview.org/issue/59/1968-year-revolutionary-hope


1968年是一个充满革命希望的年份。在大多数时候,人们几乎感觉不到什么希望。他们接受或适应他们周围的现有条件,哪怕是非常可怜的条件。他们感到无能为力;他们不认为自己能改变事情。大多数时候,革命者是少数被边缘化的人,被认为是不现实的和乌托邦式的人。革命被认为是不可能的;我们被告知,人们太过冷漠或无知——他们永远不会反击。工人阶级已经被收买了,他们肥胖而满足;所以忘了这一切吧,放松,享受你自己个人的生活,这是你所能期望的最好结果。然后突然间,出乎意料地,不知从哪里来的巨大爆发,在这些爆发中,数百万人英勇地参与了彻底改变世界、政治和他们自己的激进斗争。他们为自己所处的压迫生活环境寻求革命的解决方案,革命意识在很多人中间萌发。

例如,在美国,20世纪60年代末,有数万人认为自己是革命者。到1970年,根据民意调查,有300万美国人认为美国有必要进行一场革命。大多数年轻黑人支持黑豹党。

我们被告知说这些事情不可能发生在美国——数以百万的人不可能认为自己是革命者——但这些人的的确确就是这样认为的。很多的人想要的不仅仅是一种改变;他们想要的是一场彻底激进的、革命的社会主义变革。他们不仅仅是想选举出一个不同的人;他们想彻底地没有统治者和被统治者。他们想让富人和穷人不存在,让银行家和老板不存在。他们想管理自己的生活,即所谓的参与式民主。参与式民主的理念是,我们有权利参与影响我们生活的重要决策,我们有权决定我们的生活环境。而1968年的关键词则是解放——民族解放、黑人解放和妇女解放。

正如法国人所说,“越吃则越有胃口”。当人们开始意识到发生变化的可能,以前不存在的新运动——如妇女和同性恋运动——就出现了。人们开始谈论新的需求和新的要求,“我们所有人都想改变。我们想要结束压迫。我们想要结束剥削。我们想要管理权。我们想要权力转移到人民手中。我们想要百姓掌权。我们想要工人管理。”革命社会主义运动的这些思想,在一代又一代人中已经被边缘化,但它却在1968年成为流行于数百万人中的思想,并四处传播。

我记得我们曾经在示威中喊出的一个口号。“我们将战斗在伦敦、巴黎、罗马、柏林,我们将获得胜利。” 欧洲的每个地方都爆发了斗争,在铁幕两边的波兰和捷克斯洛伐克;在西欧的意大利和西班牙;在亚洲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在拉丁美洲的墨西哥、阿根廷和其他地方。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人中都爆发了斗争。起义的全球性提高了运动积极分子的视野,使我们成为国际主义者,并使我们意识到,我们是世界各地的解放斗争的同盟,并是其中的一部分,我们是国际革命社会主义运动的美国分支。由于时间的限制,我必须把我的发言限制在两个关键的地方——美国和法国,以及促使这两个国家发生巨大激进化现象的事件。

20世纪60年代,激进化在美国国内开始了。它始于1960年2月南方民权运动的静坐示威。到1968年,美国的激进运动可能比世界上任何其他国家规模都要大,而且更活跃。但是事情并不会一直保持如此。大规模的革命运动本应在1968年后出现在世界各地,但在1968年只有美国是世界激进化的中心。鉴于现在美国如此保守的情况,今天已经很难相信这一点,但这种激进化基本上是基于两件事——越南战争和对它的抵抗,以及黑人解放运动。让我们从新春攻势[1]开始说起,它开启了大规模的国际激进化。

在1968年1月31日开始的新春攻势中,10万名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NLF)部队进入西贡和所有省会城市,进行越南城市的争夺战。大量的越南人都知道这一点;他们必须为10万军队进入城市提供支持。然而,没有一个人告诉美国人,美国人完全不知道即将发生的攻击。这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很明显,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在对抗美国入侵上取得了越南人民一边倒的支持。美国已经打了三年的仗,在这之前一般的预测是会“成功突击”,政客和媒体说,黑暗隧道尽头已经出现了光亮,已经转过了拐角,美国正在赢得这场战争。在新春攻势之后,美国民众清楚地认识到,美国不可能赢得这场战争。然而,这场战争又继续持续了七年。

新春攻势导致了公众舆论转向反战的巨大转变,除此之外,也导致了已经以团体网络存在的反战运动的增长,这些运动几乎每天活跃于几乎每个大学、教堂、工会、社会以及军队自身之中。之后出现了大规模的反战抗议活动——涉及50万、100万人,示威反对战争。已存的反战运动由于新春攻势而迅速激进化。人们认识到,战争不是一个错误而已,正如很多人一开始相信的那样,如政府撒谎所说的那样;战争是美国外交政策的连贯组成部分和合理结果。活动家们现在明白,美国是占领国,是越南的殖民国,而越南人抵抗美国占领的是合情合理合法的;在美国方面来看,这是一场不正义的殖民战争,从越南人民的角度来看,这是一场争取民族解放的正义战争,不论是谁在领导越南人民。无论是否是共产党在领导他们,他们都有独立和自决的权利。这是在美国反战运动中被广泛接受的一点。顺便提一句,在伊拉克问题上,这一点至今仍然没有被接受——即伊拉克人民有权抵抗占领;占领不是解放;伊拉克人民,无论他们的政治观点,都有自己的自决权;他们和美国人民一样有这样的权利。

反战运动中开始出现对占领的受害者、对越南人民的认同。在示威活动中,人们不再只是高喊着“给和平一个机会”,而是高喊着“越南南方解放阵线会取得胜利”。国际主义开始胜过美国民族主义。活动家们开始意识到,所谓的国家利益是美国统治者的利益,而不是美国人民的利益。人们开始认同美帝国主义的受害者,认同希望他们获胜的思想。敌人是我们的政府,而不是越南人民。他们有权利获得独立。这使美国整整一代人变得激进,认为每个国家都有权获得解放,在没有某种所谓的“人道主义”干预的情况下享有自决权去管理自己的事务。(入侵总是被说成是人道主义的。) 我们入侵伊拉克不是为了石油;不是的,我们去那里是为了带去民主,或者防止内战,或者是其他一些冠冕堂皇的帝国主义党派的路线,美国政府向美国人民展示着这一套说辞,以使美国人民保持顺从、一直迷惑,以便政府能够继续这场战争。

人民群众对战争的反对,以及美国士兵受战争性质的影响,是美国军队内部的士兵造反的背景。人们很难理解,美国军队内部对战争的反对意见比大学校园里的反对意见更多。大多数历史书把这场运动描述得好像只是一场学生运动而已,却掩盖了美国士兵的反抗。一场有组织的,非常重要的反战力量存在于美国军队内部。固化人们思想的行业无法告诉你们真相,他们不能告诉你美国军队激烈地反对战争,反对试图带领他们作战的军官,在新春攻势之后的几年内,四分之一的驻越南美军开小差或擅离职守,那些留下来的美军拒绝参与战斗;士兵们叛变,用破片杀伤手榴弹蓄意杀死他们的上级军官。在越南被杀的所有军官中,有四分之一是被他们自己的部队所杀。美国军队出现了剧烈的激进化。军队里有几十个反战团体和300份地下反战报纸。

而这些报纸对战争进行了激进的和社会主义的分析。这是《刘易斯堡自由报》的报道:“在越南,职业军人,子弹,是敌军,却不是那个敌人。”或者来自《奥德堡右派邮报》的内容:“我们知道谁是敌人,是那些只看得到利润的资本家。他们控制着军队,让我们去送死。” 美国军队在新春攻势后的三年里崩溃了。军队不能再作为战斗力量使用;他们必须被带回家。

越南人民的抵抗、大规模反战运动和军队内部的叛乱,这三股力量最终结束了越南战争。

新春攻势在国际上也产生了巨大影响。世界上的其他国家开始意识到,美国不能有效地充当世界警察了——它在越南陷入了困境。对美国军事力量的恐惧不再是维持现状的决定性因素。华盛顿的盟友和客户的现存机构的稳定性被质疑。人们不再胆怯。越南人民即将取得的胜利给了全世界人民勇气和希望。如果越南这个非常贫穷、经济不发达的国家的人民能够打败美国,那么其他人也可以——只要他们有越南人的勇气、决心、耐心和组织。

在讨论法国的情况之前,我想讨论美国国内激进化的另一个方面,黑人解放斗争对美国所有人的影响。争取黑人解放的斗争是整个60年代激进化的动力,是激进的学生运动、反战运动以及随后在妇女、同性恋和其他被压迫民族群体中所开展的运动的动力。它是这个国家变革的群众基础,也是斗争的基础,首先是争取民主权利,然后是争取黑人解放,它改变了60年代政治中的一切。

争取民主权利的斗争一开始是一场非暴力的直接行动运动,到1965年,它成功结束了南方被法律认可的种族隔离,结束了公共场所和学校的种族隔离,以及赢得了选举权。它是成功的,但南方在那之后就像北方一样。南方就像北方,南方的种族歧视主义变得像北方的种族歧视主义,美国社会中的所有机构、就业、住房和学校的已成惯例的种族歧视主义仍然存在。

北方自由主义被看作是北方的本质。这也是越南战争期间人们变得激进的原因之一——战争不是由右翼共和党人进行的,而是由肯尼迪和约翰逊以及自由派民主党人进行的。认为自由派民主党人的当选会结束战争的想法是不现实的。自由派才是进行战争的人。同样地,在民主权利运动的方面,当民主权利运动转移到北方时,它转移到了由自由派民主党市长管理的北方城市。这些城市不是通过法律而是通过习俗进行完全隔离,那里的黑人面临着非常多的警察暴力和极度贫困。这导致了从1965年开始的一系列贫民窟起义——从1965年到1966年,到1967年,到1968年。每年的夏天都被称为“漫长的炎夏”,因为在黑人工人阶级的贫民区有数百次起义。成千上万的人参加了这些活动。在这些起义中,数以万计的人被警察逮捕。这是唯一一个在20世纪60年代有数百次城市起义反对压迫的国家。

这些起义使黑人贫民区变得激进,人们呼吁黑人权力和黑人解放。贫民区内大量革命者——他们认为在这个国家需要一场革命来结束种族主义。这种激进化导致马丁·路德·金重新审视他的政治策略,并戏剧性地转为左派。1967年4月,他在纽约河滨教堂发表了著名的演讲,反对越南战争,他开始参与组织穷人和工人,说没有经济平等就不可能有平等。金在田纳西州的孟菲斯被杀害,当时他正在支持环卫工人的罢工。在他被谋杀后的几天里,贫民区发生了125起起义;73000名国民警卫队和军队被召出以镇压起义——这是美国国内自内战以来使用的最大数目的军事力量。金的死亡和贫民窟的起义使运动从非暴力转向在黑人社区内建立革命组织,其中最重要的是底特律的黑人工人革命联盟(the League of Revolutionary Black Workers),以及在全国范围内的黑豹党(the Black Panther Party, BPP)。

数十万年轻黑人认可黑豹党。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数万人加入了该党,使其成为冷战之后美国第一个有规模的革命组织。黑豹党对激进分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使他们相信他们也应该做类似的事情。然而,黑豹党的思想是为了第三世界革命;认为美国境内的黑人代表着一个殖民地,而黑豹党是第三世界解放运动的一部分。1967年左派最重要的书是雷吉斯·德布雷(Régis Debray)的《革命之中的革命?》(Revolution in the Revolution),这本书试图总结切·格瓦拉的战略,即基于农民的游击战;以及城市工人阶级不可能发生革命。它认为,城市里所有的人,包括工人,都受到城市生活的完全毒害和腐蚀,唯一能发生的革命是通过农民游击队的基地最终占领城市。

所有这些都将在1968年5月随着巴黎发生的事情而改变。它不仅改变了法国的左派,也改变了世界各地的左派,包括美国,60年代的学生新左派终于不得不面对阶级斗争的现实。

巴黎事件不是一场有计划的叛乱。它是一场突然的、自发的爆发——是由学生发起的。它蔓延到了青年工人,又从青年工人蔓延到整个工人阶级。它开始时是一场典型的60年代的学生斗争。在新春攻势之后,巴黎郊外的第十大学的学生在巴黎的多个美国目标地点召集了支持越南人的示威,包括美国运通办公室。这导致了学生与警察的对峙和冲突。警察逮捕了一些学生。要求释放他们的抗议活动爆发了。学生们在第十大学召集了为期几天的斗争。该大学的校长关闭了该大学;然后行动转移到巴黎的索邦大学。当事情发生时,索邦大学的校长,以典型的60年代的方式,召集了法兰西共和国保安队[2]—臭名昭著的、残忍的法国防暴警察。

警察进入索邦大学,开始逮捕和殴打视线所及的所有人。警察攻击的凶残激起了人们支持激进学生和他们的要求。学生们随后召集了1968年5月6日的学生罢工。防暴警察再次涉入。他们与学生们打了起来;422名学生被逮捕。有很多人伤亡。但是,这与在此之前的其他学生示威不同的是,在社会主义者的领导下,学生们进行了反击,345名警察被打伤。对抗于1967年10月在勒芒开始,来自雷诺和施耐德的年轻工人与警察打了起来;随后,于1968年1月在卡昂的萨维姆卡车公司[3],年轻工人与警察之间发生了暴力冲突;最终于3月在雷东发生了类似的打斗。

在学生罢工的第二天,巴黎的3万名学生走上街头,高喊“权力在街头”,并唱起了社会主义运动的国歌《国际歌》。公众舆论急剧转向于支持学生。巴黎的中产阶级对他们在拉丁区亲眼所见的警察对中产阶级学生的暴行感到震惊,他们开始支持学生。

工人的态度则有些不同。他们被学生——甚至是中产阶级的学生——进行反击的事实所深深打动,有可能发起反击,而且可能取得胜利,因为学生们似乎使当局处于被动地位。年轻的工人们开始涌入拉丁区,参加这些示威活动。几天后,索邦大学的所有激进团体举行了一次联和会议,会议决定召集举行大规模示威,要求释放所有被逮捕的人。“释放我们的同志”是主要口号,5月10日星期五发生了示威活动。数以万计的人在拉丁区游行。防暴警察又出动了。在与警察的冲突中,学生们开始设置路障,表明他们绝不妥协。

设置路障是法国革命传统的一部分,也是与1871年巴黎工人的英勇斗争(巴黎公社)的历史联系。设置路障来抵挡和对抗警察……路障由汽车、卡车、树木或任何东西组成。示威者在拉丁区建立了50个路障,将其重新命名为“英雄的越南人民战士区”。路上的鹅卵石被拆下来扔向警察。5月10日是“街垒之夜”,警察和学生及青年工人之间发生了激烈的斗争,它产生了非常好的影响,因为广播电台向数百万人现场直播,人们听到了实际发生的情况。它震惊了整个国家,以至于第二天,星期六上午,工会发起了在5月13日星期一举行为期一天的总罢工和大规模示威,以支持学生。这是巴黎自从纳粹手中解放以来最大规模的示威,一百万人走上街头,保卫学生,反对警察。共产党领导下的工会高呼:“戴高乐,再见!”(他是法国总统),“我们受够了这十年”,而学生们则高呼“一切权力属于工人”,这是对即将发生的事情的预兆。5月13日的总罢工和大规模示威标志着这场运动从学生起义过渡到工人阶级起义。

第二天在南特的南方飞机公司工厂——在那里每周象征性的15分钟罢工以抗议工时和工资的削减已经持续了几个月——在托洛茨基主义者和无政府主义者的影响下,年轻工人们拒绝在15分钟的停工后返回工作岗位,并在工厂内游行。他们因这场自法国解放以来最大的工人阶级示威而感到非常有信心。他们在工厂里游行,收集支持,然后他们把经理们围了起来,把他们锁起来,同时,2000名工人在工厂里设置了障碍物。于是,一场占领工厂的运动就被学生激进的斗争引爆了。

第二天,在克里昂的雷诺工厂,年轻工人们做了完全相同的事情。他们这样做是因为这是一个落后的工厂。他们中只有少数人参加了周一的示威。他们感到羞愧,他们认为必须弥补他们的不良行为,所以他们把所有的工厂经理都抓起来,将他们锁起来,并把工厂封锁起来。第二天,罢工蔓延到所有的雷诺工厂,总共有六家。当天晚上,位于布洛涅-比扬古的主要的雷诺工厂,法国最大的工厂,有35000名雇员;法国最激进、最重要的工厂被占领了。共产党试图阻止占领布洛涅-比扬古。激进的年轻工人在托洛茨基主义者的“工人斗争”和毛派的激进分子的领导下,推动了占领工厂,共产党决定与其继续反对占领,不如尝试自己领导占领。当时的共产党是主要的左翼政治团体。它是一个群众组织,控制着许多重要工会的领导权。

占领布洛涅-比扬古的工厂是一个转折点,标志着占领行动的普遍化。罢工浪潮和工厂占领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蔓延到了汽车、钢铁、电力、化工等所有重要的工业工厂,首先是所有的大工厂,接下来的一周是所有的小工厂;然后蔓延到办公室、银行、白领工人、教师等等。在第二周结束时,有1000万人参加了罢工,并占领了工作场所,这是历史上最大规模的总罢工,最大规模的工厂占领——它持续到6月中旬。

罢工迅速提升了工人阶级的信心和意识。在占领布洛涅-比扬古的雷诺工厂的第一个晚上,工人们在工厂上空拉起了一个大横幅。上面写着:“要更高的工资和更好的养老金”。第二天,他们把它取了下来,并竖起一个新的标语,上面写着传统的左翼口号:“我们要社会主义党和工会政府”。第三天,他们把它拿了下来,在工厂上空挂起另一个标语,上面写着:“工人控制生产”。三天之内,他们从提高工资变成了工人应该管理生产。革命意识出现了巨大的飞跃。二十年来第一次,工人阶级重新成为政治中的革命因素,这在左翼内部产生了巨大的转变;不仅是在法国,还在美国和世界其他地方。革命不仅仅是可以在第三世界发生的事情,它也可以在先进的资本主义工业化国家发生,不过只可能是工人阶级的社会主义革命。激进的左派开始论证,我们需要的是工人阶级的革命组织。

顺便提一句,其中一些甚至不仅仅是占领工厂。在一些城镇,在南特、卡昂、圣纳泽尔和其他一些地方,工人们接管并管理事务。在一些工作场所,工厂在工人的控制下继续生产,在其他地方,工人接管了城镇;也就是说,城镇里架设着路障,物价由家庭妇女委员会管理,一切都被占领了;教师为了孩子们管理日托中心,诸如此类。但在大多数情况下,运动的特点是占领工厂,这持续了三个星期。

大约十天后,工会与政府谈判达成了协议。他们带回了一个提议,将工资较高的工人的工资提高10%,将工资最低的工人的工资提高35%,并作出各种其他的让步。所有的工厂都拒绝了这个拒绝——嘘声轰下台、投票拒绝。占领继续进行,但是共产党和它所控制的工会把这次世界历史上最大的总罢工和最大的工厂占领,分解成一系列的地方性罢工,并把它转变成呼吁在议会和国会选举中支持左派。他们说,获胜的方法不是继续占领工厂,而是在选举中投票给左派,让共产党的部长们加入联合政府。

因此,正如我所说,共产党的领导层在几个星期后成功地将总罢工分解成一些小规模的地方罢工,然后逐一结束了每一次占领。他们告诉工人们别的工厂已经复工了,以此来打击工人们的士气,暗中摆布工人,以结束工人的占领,他们想要人们在选举真正开始之前恢复工作。问题的真相是,这场罢工已经进行到它所能到达的最大的程度了,因为它是自发的和无领导的。除了工会和共产党,没有其他的领导。罢工进行到了它所能达到的最大的程度,然后就结束了。

自冷战开始以来,由这次的大罢工、工厂占领和大规模的革命左派的出现第一次提出建立革命党的问题。今天的人很难真正理解当时的工人阶级左派是什么样子,因为随着斯大林主义的倒台,共产党作为群众力量已经基本消失了,但在那个时候,法国共产党是一个群众党,是主要的左派团体。正如法国人所说,没有共产党你什么也做不了,有了共产党你也什么都做不了。没有共产党,你无法进行革命,而有了他们,你也无法进行革命。共产党对运动的背叛,为全世界的共产党和社会民主党的左翼开辟了一个巨大的新空间。它让人们发现了组织问题。在1968年之前,新左派内部对革命组织存在着巨大的排斥。

我并没有真正地经历过,但许多工厂的接管是由小型革命组织的个人和团体发起的。毛主义者、无政府主义者和托洛茨基主义者,或者在法国被称为MAT[4]的人。在1968年初,法国所有的革命团体的人数都没有超过300-400人。所有的团体都很小,但这些团体中的人发起了许多占领行动。但有一个超过30万人的人民共产党。左派中没有其他足够大的组织来对抗它。大多数人对革命组织抱有敌意,其原因与今天阻碍左派发展的原因非常相似。中产阶级的自由主义者、社会民主党人和无政府主义者们说,革命党派陷入了原罪,在本质上是等级森严、精英主义、反民主和独裁的,而且无论如何都不需要组织。五月风暴一发生,这些思想就失去了对大众的吸引力,因为它们的薄弱点变得非常明显。在发生革命性变革方面这些人是完全没有效率的,真正的激进分子很快就明白,我们需要一个能够替代共产党的领导机构,更需要一个能够取代工厂主和他们现有的政府——包括其警察、法院和军队——的革命组织。工人阶级的力量和强大是建立在它在生产中的地位,它的集体性质,集体行动,集体斗争,集体决策的基础上的,这就要求有一个严肃的集体组织。如果想要获得成功,就需要一个工人阶级的、革命的政党。在法国,在美国,在每个国家,都出现了加入革命组织的热潮。在美国,其中的一些组织是非常原始的。广泛的左翼组织“学生争取民主社会”组织(SDS)最后终于开始从社会民主主义和新左派敌意转向理论和革命思想,但它却被自己的领导层所摧毁,它分裂成多个自称是毛派“先锋队”的竞争团体,所有这些小团体都试图为自己的小教派粉碎SDS和抢夺SDS的人。

但是,全世界都在急于尝试填补左派的这种组织上的真空,因为大家都认为革命在发达社会是可能的。在接下来的七年里,许多国家出现了大规模的工人阶级高潮,南欧部分地区和南美也出现了革命前的形势。这些斗争让人们开始思考一些问题:我们如何才能真正地赢得胜利?我们如何夺取权力?不可能用一些陈腐思想来取代革命理论从而获胜。也不可能在没有组织的情况下获胜。你要如何做到这一点呢?在接下来的七年里发生了一场大规模斗争。许多国家出现了国际工人阶级的高潮,罢工、野猫罢工[5]、工会内部的基层组织、工厂占领、工人委员会,甚至在某些地方出现了工人控制。在两个地方,斗争到达了最高点——1973年的智利和1974和1975年的葡萄牙。在这两个地方,工人阶级革命都得到了发展,但最终都失败了。

自从1968年开始并持续到1975年的革命浪潮被击败后,我们经历了30年的反动。今天人们告诉你不要太激进,但1960年代左派的弱点是它还不够革命,没有一直走下去。当参与激进斗争时,如果没有获得胜利,那么敌人会试图收回一切,事实也是如此。在智利和阿根廷,失败导致了军事独裁,警察进入工厂干掉工人阶级的先锋队,以恐吓和摧毁工人的运动。在其他地方,则没有到这种程度,但我们在美国和国际上经历的是30年的反动——自由市场、新自由主义和急剧加深的不平等。我们经历了三十年的雇主的进攻,以及与之相关的所有反动政治——反对堕胎、反对妇女解放、反对妇女控制自己身体的权利;以及试图推翻民权运动的所有成果,对工人组织和生活标准进行破坏性攻击。

今天有一百万黑人男子被关在监狱里,大部分是由于非暴力的毒品指控。在刑事司法体系中,种族歧视主义比吉姆·克劳法种族隔离制度下的情况还要严重。工资自1973年以来就没有再增加(按实际价值计算)。学生们的情况比我上学的时候还要糟糕。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能够获胜,并推出了他们的整个反动计划。三十年来,我们不得不忍受它,但现在事情开始有了一个开口,因为他们在另一场战争中失败了,他们正在经历一场经济危机,这是五、六十年来最严重的事情,而他们知道这一点。这不仅仅是我们正在进入经济衰退;更是一场庞大的金融崩溃,随之而来的是国际资本主义体系的危机。

像1968年这样的时候到来了;1968年不是唯一的革命年。还有1917年,1919年,以及1936年。这些日子都会到来。问题是人们是否准备好了;是否当爆发的条件存在时为之准备好了——我相信美国存在爆发的条件。很多人认为一切都搞砸了,所有的一切。他们认为什么都做不了了,他们不知道如何去改变,但他们仍然认为事情很糟糕,因为事情对他们而言很糟糕。数百万人正在失去他们的家;数百万人将失去他们的工作。正如我刚才所说,在美国,自1973年以来,尽管经济规模已经扩大了两倍,但工资没有增加。富人,雇主,他们拿到了一切。

爆发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它将在一段时间内发生。然而,多年来第一次出现了对右派的彻底否定,克林顿和奥巴马做出的承诺是为了迎合劳动人民的意识向左派转变的变化。人们开始抱有事情会发生改变的期望。他们希望如此。我们将看到民主党上台后会发生什么,他们实际上会如何处理战争和严重的经济衰退,人们的期望是否会实现,人们是否会更进一步变得更加激进。我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但最终一定会爆发。在可怜可悲的条件下,在人们被压迫和剥削的地方,就一定会有反抗。他们会反击,特别是当他们认为有任何成功的机会时。对于我们所有人而言,问题是,我们是否准备好了?

我们所有人都必须做出决定。除了你自己,没有人能够解放你。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解放你自己;解放你的思想。去决定你不会忍受不公正、压迫、剥削和战争,你不会静静地接受处理,忍受他们要你接受的一切。你必须知道你是谁,以及选择站在哪一边。

第二件你必须知道的事是,你无法自己解放自己;你只能和其他同志一起才可以。如果没有集体行动、集体斗争,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改变这个世界,就没有办法结束自己身上的压迫和剥削。因此,所有人都必须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如何教育和训练自己成为有效的运动组织者,提高自己和其他人的思想意识,创造能够成功领导解放的有效组织。1968年教给我们的是:我们现在就应该通过建立革命的工人阶级政治、领导和组织,为未来的爆发做准备。




[1] Tet Offensive: 新春攻势,是1968年1月30日越南民主共和国(北越)人民军和越南南方民族解放阵线游击队(越共)联手,针对越南共和国(南越)、美国及其联军发动的大规模突然袭击,旨在摧毁南越境内各军民指挥体系枢纽。攻势因第一次进攻发生时间为越南新年而得名。其中顺化战役双方持续拉锯长达一个月,而北方在占领越南古都顺化市期间杀害了数千名无辜平民。而在溪生战役中,美军和南越军为保卫其溪生作战基地,持续战斗了两个月之久。新春攻势是越南战争中规模最大的地面行动。尽管此次攻势最终以北方失败告终,但是也令本以为击败了北越的美国军政及公众感到震惊,最终在促使美国主动发起和谈并最终自越南撤军上发挥了关键作用。

[2] CRS: 【法】Compagnies Républicaines de Sécurité;【英】Republican Security Companies。

[3] Saviem Truck

[4] 在英文中,毛主义者是Maoist,无政府主义者是anarchist,托洛斯基主义者是Trotskyist,首字母合起来则为MAT。

[5] 野猫罢工:wildcat strike,是指没有经过工会同意的罢工,这种罢工形式在很多国家被认定为非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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