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島行記|被遺忘的大地之子
「You speak english, I fxxk you.」
以吉隆坡茨場街 (Petaling Street)為中心,往北驅車行駛約莫三十公里,能抵達一處被官方永遠擱置的原住民村落。
豔陽之下繞過黑風洞(Batu Caves),途徑一些馬來鄉鎮,一週前被大水浸泡的頹敗,零星,只有一點點,也許重災區不在這。我望著窗外的景象,只有更多的廢棄店屋和散落破敗的樓房排屋映入眼簾,水溝飄來的臭酸味,前方巴士歪斜一邊的屁股在冒著黑煙,偶爾四個成年人的嘴裡也冒菸,我抖掉一些菸灰,掛在後視鏡的捕夢網,破了幾個洞。
除了兩位友人日以繼夜為原住民孩童準備的皮影戲小劇場「表演」之外,我對此行一無所知。既不知道確切的位置,也不知道行將造訪的土著/原住民村落的名稱。不只馬來語糟糕,到底在這片馬來半島上有多少原住民聚落,也不甚瞭解。有想像落空的預感,笑自己的無知,其實並不困難。
我僅僅是在在友人出發前一晚才臨時詢問是否能參加,隔日的下午,屁股已經坐在了友人的車上。
走走停停,買了冰塊,也買了香蕉和一包路上充飢的麵包。當嬌小玲瓏的國產Myvi向一處山坡開始前行時,才算是稍稍駛離了都市的紛亂。單線道往返公路旁的草叢,當車緩緩駛近時,突然冒出了一隻母狗,和幾隻可愛的小犬。
「哇!」
四個成年男人不約而同哇了一聲,但好像還是我的哇聲最大,把頭伸出車窗外,緊貼著綠林看。我想,狗而已,又不是馬來貘或馬來虎,不必現在就大驚小怪。
樹幹突兀地向外延展,猴子垂掛在樹上,四目相對時,覺得那猴子和我長得有點像,不知祂是否也有此感。蜿蜒曲折的小路,陽光躲在叢林後方乍明乍現,完美的柏油路面,隨後又瞥見了湖的蹤影,車速趨緩,該是下坡路了。被鐵絲網圍起來的湖終於一覽無遺地顯現,看到了一個不許進入,否則會被槍斃的紅色警示圖案。
男人舉著一把長槍,另一個男人高舉雙手的模樣。
「這麼美的湖,居然不能進?」
「這是水壩,不是湖,以前應該是幾條河,沿河而居的原住民居住的地方被淹了...」
我問,開車的友人答。再往前開,發現被剪斷的鐵絲網,形狀正好像是一個人。
「所以是被趕走的?」
友人沒有再答,靜默行駛了兩公里。這麼清幽秀麗的風景,文明應該會分一杯羹和留點垃圾才對。當幾輛重機從前方呼嘯而過,終於也輪到各類樣式與標榜親近大自然的休閒度假屋粉墨登場。
「喔...土地是被開發咯?啊...原來是這樣,這些度假屋的擁有者是原住民?」
自以為聰明的脫口而出,靜默依舊,車卻突然拐進一條小徑,特姆安族 (Orang Temuan) 的聚落就在眼前。
想象中以為是一處與世隔絕的原住民部落。有木屋,有原住民的服裝和塗抹在身上的部落圖騰,結果沒想到眼前的景象卻與一般馬來村莊並無二致。回教堂坐落在村的出入口處,簡陋的停車場在回教堂的對面,掛了一些牌子,紀錄這村 (Kampung)的名字,和幾張官員對我笑的照片。
(官員對每個人笑)
活動的地點就在回教堂外的一處「禮堂」,村民日常舉辦活動的地點或許就在此處。有乾淨的男女隔間廁所,整塊區域顯得乾淨整潔,與村民簡陋的房舍形成對比。見到年輕的神職人員,騎著一台嶄新的摩多車,還不小心撇見他的休息室,有乾淨的小房間,也有一台被現代拋棄的臃腫電視機,放在床的對角。
他發現了我,於是門被闔上。
皮影戲的活動在晚間禱告與宗教課程結束之後開始,近二十位孩童開始陸續從不知什麼地方跑來,他們好奇地看我,我也好奇地看他們。不知道該怎麼和他們打招呼,只好逐個 pump fist 建立好感。
也許是我和友人的溝通語言是英文,一位年約11歲的小童,明顯比周遭的孩童還年長,個頭也比較高。他有有意無意地在四周說了幾句如首段的英文聲明,搞得我當下有些不知所措。這話我還不見得在「文明社會」聽過,沒想到卻從一位原住民小朋友口中說出。
沉默了好一陣子,這言詞的背後,讓我不得不想要翻過來細細思考。是誰教他這麼說的?為什麼他會這麼說?他是有意的嗎?還是童言無忌?與其思考,不如先修正自己的期待。就算是出言不遜,其實也沒大不了,因為他們也是人。如果仗著他們是原住民,硬要為他們套上純樸善良又害羞的外衣,很可能才是一種野蠻,也很可能他就是不喜歡有人說英文。
(當然,他們真的很善良。)
參與這次活動的是這位來不及詢問名字的馬來小姐(上圖背影),以及兩位參與錄影的帥哥馬來青年。馬來年輕小姐來自一個青年 NGO 組織,默默地為原住民社區服務了兩年,主要是希望透過活動,讓原住民孩童有獲得教育的機會,同時亦希望能消弭教育不平等的問題。
馬來小姐說,她光是接洽,就花了近一年的時間,慢慢熟絡之後,原住民才願意互動。可以感覺到原住民對友人一行人釋出的善意與活潑的互動,如果語言不是一個障礙,或許是我自己有所保留,頗感遺憾的是,沒有在此行與他們有更多的互動。
這次紀錄,希望是一個開端,如果未來還有機會再多深入瞭解,馬來語多深入學習惡補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