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下雨
L,台北下雨,不知道是不是因此我關節酸澀,深夜突然就憤怒起來,並且因此遷怒到其他事情頭上。說憤怒也許過了頭,頂多是忿忿不平吧,在將要天亮時仍面對自己,整個人就無可避免的鋒利。那時你想必仍在上班,擺脫杯盤狼藉之後是否有吸菸的空餘,我彷彿還能聞到兩百公里外的空氣,你知道的我這裡不過是另一個盆地。
我看到梗圖上寫「當你又腦袋一熱想和別人坦露心聲、掏心掏肺的時候,記住:趕緊閉嘴」。好我們閉嘴,我們說,我們承認——再如何強大如我們也動不了它一根汗毛。我們都太明白,發炎期間的發言總會淪落成無地自容的恥,回頭再看時就像目睹了某種自我的離間和背叛。那些在心裡再三衝撞的,無頭鳥般橫豎飛舞,揮落滿地羽毛,我常想梗圖及梗圖式的自我解套是我們這世代在我們的苦難中最偉大的發明,故作輕盈的人更容易被憐憫,當然,也更容易被遺忘。
飛舞的無頭鳥,這讓我總是狼狽不堪,讓我借來的理論書籍都堆放著長灰,我渴望理論,早在好幾年前我就渴望理論慢慢介入並重塑我之結構,然而幾個月來我每每在行距的空白之間萌生極其強烈的書寫的渴望,這間歇的猛攻幾乎如電磁波或強磁場干擾、阻斷理解和記憶形成連結。但那渴望到底是出自發炎而非創作,我們不必是伊卡洛斯也會被融化翅膀。
米蘭昆德拉說我們掙扎的樣子令上帝發笑。我還記得十八歲的時候跟你走機車道下山買酒,現在你還會問為什麼嗎?我已經不問了。我覺得答案原來簡單無比:沒有為什麼。這是一個連十歲孩子都要吃Soma的時代,他跟我吃同性質的藥,多麽恐怖。而我無能為力。恐怖是美麗新世界的必經之路嗎?赫胥黎顯然是這樣認為的,終有一天我們會甘心臣服於極權。(愛也是一種極權)。我根本動不了它,所有痛苦的實況我都動不了它一根汗毛,現代心理學教我選擇接受或離開,我選擇留下來。
L,我選擇留下來,我想這一次真的是我的選擇了。三月回台前我在收拾行李,我坐在一張旋轉不動的椅子上斷片游離,並不總是每一次的醉生夢死都令我生離死別,然而那時刻我突然再清楚不過的知道,下一個瀕死的機會還將再來,(只要我還會愛)。我是個女人我當然尊重我的直覺。我也尊重自然律,是尊重而非允許,摧毀不會過問我們的意思允許不允許,它只會持續地依照它自己的自然律發生下去。那我允許什麼呢,L,我有權允許什麼呢。
我允許我期待著你的好眠與好運。
見字如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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