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283《史記》卷十〈孝文本紀〉15：真能用加強關係來維繫和平嗎？

──────────原文──────────

後二年，上曰：「朕既不明，不能遠德，是以使方外之國或不寧息。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封畿之內勤勞不處，二者之咎，皆自於朕之德薄而不能遠達也。閒者累年，匈奴并暴邊境，多殺吏民，邊臣兵吏又不能諭吾內志，以重吾不德也。夫久結難連兵，中外之國將何以自寧？今朕夙興夜寐，勤勞天下，憂苦萬民，為之怛惕不安，未嘗一日忘於心，故遣使者冠蓋相望，結軼於道，以諭朕意於單于。今單于反古之道，計社稷之安，便萬民之利，親與朕俱棄細過，偕之大道，結兄弟之義，以全天下元元之民。和親已定，始于今年。」

──────────翻譯──────────

因為幾年前的祥瑞，讓漢文帝重新計年下，來到漢文帝的「後元」二年，其實也就是漢文帝在位的第十九年。文帝說：

「我不英明，不能施恩德於遠方(朕既不明，不能遠德)，因而使境外有些國家時常侵擾生事。邊遠地區的人民不能安定地生活(夫四荒之外不安其生)，內地的百姓辛勤勞動也不得歇息(封畿之內勤勞不處)，這兩方面的過失，都是由于我的德不厚，不能惠及遠方。最近連續幾年，匈奴都來為害邊境，殺我許多官吏和百姓，邊境的官員和將領又不明白我的心意，以致加重我的無德。這樣長久結下怨仇，兵禍不斷，中外各國將怎麽能各自安寧呢？如今我早起晚睡(今朕夙興夜寐)，操勞國事，為萬民憂慮，惶惶不安(為之怛【音同達，驚恐的意思】惕不安)，未曾有一天不在心裡想著這些事情，所以我派出一批又一批的使者，在路上使者們的帽子與車蓋前後相望(故遣使者冠蓋相望)，前後車輛的車輪軌跡相連著(結軼於道)，為的就是讓他們向單于說明我的意願。現在單于已經回到從前友好相處的道路上來了，考慮國家的安定，為了萬民的利益，親自跟我相約完全拋棄細小的過失(親與朕俱棄細過)，一起走和平的大道，結為兄弟之好，以保全天下善良的百姓。和親的協定已經確定，從今年就開始。」

─────────解說與心得─────────

透過這段史料，配合前幾段的詐騙事件，會發現平時就兢兢業業的漢文帝，此時對於自己未能做到讓百姓安居樂業而深感愧疚。面對匈奴的屢屢來犯，在無力擊退的情況下，也只能選擇不斷派使者與對方溝通。所幸，經過不斷交涉後，得以恢復當年漢高祖劉邦的和親方式，這才讓漢文帝留下這段紀錄。

我想司馬遷之所以可以如此詳細地寫下漢文帝的許多講話內容，應該與他曾擔任太史令，看過政府所保留的官方檔案的緣故。因此，比起楚漢相爭時的那些可能是司馬遷自己揣摩的對話，這裡的許多講話應該是有紀錄可查的。

在這段史料中，有兩件事情是值得討論的。

首先，雖然今日的我們可以很簡單地把這段歷史說成遊牧民族與農業民族的抗衡，雖然我們也能理解遊牧民族面臨糧草不足食，勢必得對農業民族進行掠奪，如此才能度過寒冬。但身處當時的人們，應該無法理解為何那群人總是會來掠奪，甚至想驅趕卻沒有辦法完全解決。這再次證明了每個時代的人們很難跳脫那個時代的窠臼，這種歷史侷限也是閱讀史料時得時時提醒自己的重點之一。

再者，和親其實算是另類的合作方式。只是這樣的合作方式本來是希望透過加強「關係」而減少衝突，但實際上這個合作方式並沒有真正解決遊牧民族可能因為水草不足，而對農耕民族進行掠奪的問題。我想，雙方能夠達成和親的關鍵，應該是遊牧民族那陣子比較少水草不足的狀況，或是因為氣候較為溫和，或是因為和親時給予的「嫁妝」。總之，如果想要真正解決雙方的衝突，就得先讓遊牧民族衣食無虞。否則，則使結為親家，也難以避免為了爭奪物資的發生衝突的局面。

那麼，漢文帝這次的重啟和親能延續多久？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