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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鬼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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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她是魔鬼,妳也是魔鬼的女兒。

她佝僂著身軀坐在工作台前,幾十支纏線的梭子繞著細針垂下。


木梭在她手裡像在跳舞,她不斷將它們橫過來、跨過去,看起來有規律,但快到妳看不清。


一片片精緻的蕾絲在她的手下生出,但很快就會從妳們家消失,妳知道那些拿去換黑麵包了,混著砂石的麵包又硬又臭,她悶不吭聲的吃,妳也就沒有理由抱怨伙食。


有時妳捏著身上的布裙,也會希望上面能添點漂漂亮亮的飾品。


但妳不敢問她,只得趁她不在時,偷偷把工作台下的筆記本拿出來。她睡前說故事時有講過,年輕時手笨,白天裡學技法,晚上就畫到筆記上天天看,看久了、磨久了,自然也就會了。


妳點了油燈翻開那本筆記,但才剛翻到第一頁,她就回來了。


她打了妳一巴掌,當著妳的面,用油燈點燃封面的牛皮。


那本陪了她二十多年的筆記本,就這麼付之一炬。


「別學這個。」火光在她的臉上跳動,「一輩子都毀了,別學這個。」


妳退後了半步。故事裡的魔鬼總從火裡被召喚出來,妳突然覺得她像魔鬼,早衰的身軀、微凸的雙眼,總是如破了的風箱般咳個不停。


也許她是魔鬼。


妳從屋裡往外跑,不停跑、不停跑,只想跑離魔鬼、跑離陰暗潮濕的屋子、跑離黑麵包。


後來妳被劇團撿走,成了城裡人人口中的「夜鶯」。


妳倒在男爵懷裡,楚楚可憐地說著童年的自己過得多不幸。


男爵捏著妳的手說他才不信,地下室出身的女孩子他看多了,從小幫著家裡做手工織品,哪能有妳這樣細膩的手。


妳在一屋聲色裡想起那個有火光的夜晚,想起被咳嗽聲驚醒的每一天,想起她牽妳手的時候,扭曲腫脹的指節。


男爵吻妳,妳專心地摟上他的項頸。


隔天,妳戴上最喜歡的帽子,挽著綴滿蕾絲的提包出門。妳在馬車上想著等等該怎麼開場,如果她現在還是咳得那麼兇,妳得考慮讓她住在遠一點的房間。


妳下了馬車,見到屋外坐著一個女孩,女孩腿上放著墊子,旁邊垂著十幾支棒槌。


她年紀比妳當年小,手上速度卻快得很。


她的媽媽從屋裡走出來,有些稀奇地看了馬車一眼,低頭和自己女兒說了幾句話後又轉頭回去。


妳站在屋外,抽了支雪茄,蜂蜜味的。


站了一會兒後,妳把提包裡的白麵包一口氣全倒出來,粗魯地塞給那個女孩,然後轉頭上了馬車。


妳坐在車廂裡,覺得隱約又聽見她尖銳的咳嗽聲了。


也許她真的是魔鬼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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