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碧落,老師叫你過去一趟喔。」
「…好的。」
「哇喔,真夠忙的啊。」玫瑰拎著早餐從教室後門摸進來,第一眼就看到碧落匆匆忙忙的自座位起身跑向辦公室,她的桌子上纍著三大疊回條,還有幾張順著風飄飛出去。
「沒辦法,明天就是隔宿露營了,還是有一堆人沒交回條。」太陽無奈的聳聳肩,走到碧落的座位上,把被風掃落的幾張紙片撿起。
「學校也是心眼很大,這次什麼活動都要我們自己來。喂,浪痕!」玫瑰搖搖頭,打開手裡的塑膠袋,把袋裡的蘋果麵包拿出來,丟向浪痕。
「啊!謝謝你,要給你多少錢?」
「不用啦,當作晚餐的回禮。」
「真的嗎!」
「唉呀不要磨磨蹭蹭,藍莓夾心的,你一直想吃這個不是?下次我再去蹭飯啦,就當我先預支餐費了。」
玫瑰說完便掉頭走回位子,剛坐下就打了個寒顫。她下意識抬頭張望,正好對上了太陽的視線。玫瑰嚥下一口牛奶,心下涼颼颼的,明明太陽沒有任何表情,她卻覺得快被她的視線給凍成冰柱。
「怎…怎麼了嗎?」玫瑰小聲地試探。
「沒什麼。」太陽瞇起眼睛,嶄露一個蒙著陰影的微笑。
玫瑰感覺太陽蒙上了一層不明的暈影。但下一秒她不可察覺的挺起胸鋪,好像想要戰勝那未知來處的震攝。
一路慌忙直到放學鐘聲響起,老師話音剛落,碧落就從匆匆自座位上蹦起,往回家的路上衝。
自從父親看到隕石的那一天開始,每天回到家都會看到爸爸雙手插著腰站在大門外面。
碧落也說不上來那是什麼狀況,她跟爸爸從來沒有正面談過這件事情,就好像一種莫名其妙的默契,父親每天堅持站崗,碧落每天堅持提早離校,不讓隕石有機會追上來。
果然在巷口轉角處,大老遠就看見了爸爸筆挺的身影。碧落深深嘆了一口氣。她感覺兩人之間有一彎繃緊的弓,只要稍有不慎,總有一個人會受傷。
熟悉的飯桌,噴著霧氣的飯菜,晚餐的菜色一如往常的豐盛,碧落覺得半點胃口都沒有。
「最近你好像都很早回來啊。」媽媽替碧落夾了一塊滷肉。
「…恩,反正沒有什麼事。」
「這樣挺好的,在學校待到那麼晚也危險。」
「也還好啦。」
碧落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著回答,白天的一切已經讓她累得沒力氣說話。
「這幾天都沒看到那個男生啊。」
爸爸冷不叮的一句話,瞬間把碧落從昏茫的睡意中捶醒。
「這樣就嚇到也挺沒用的。」爸爸冷冷一笑。
「那時候我在門口,他還想裝作看風景什麼的,對面就只有一棟破房子,有什麼好看的。」
清燉雞湯上飄著浮亮的油花,燉白菜的菜葉已經熟爛。碧落卻感覺這裡每一點滴的味道都讓人想吐。
「他叫什麼名字啊。」爸爸的提問像是最後一根稻草壓在背脊上。
「我吃飽了。」碧落起身離開座位,將碗盤放進洗手槽,往房間走去。
進到熟悉的房間裡,碧落並沒有打開電燈,而是蹲坐在床邊。
她感覺到強烈的心搏,又是這種噁心的感覺,她最近總是可以感覺到心臟不受控制的縮動,在她必須認真上課的時間、走進訓導處前、考試進行中,跑過百米般的窒息感撲面而來。
她把手放在臉頰上,發現燙得可以,整張臉又在該死的脹紅。
「爸爸是對的,我不應該這樣做的。我們努力逃到這裡,不是為了玩這種幼稚的遊戲。」碧落在心底默念,可這無助於壓抑狂怒的心搏。
「可我也不跳舞了,到底追求什麼才是對的呢?」
脈搏的震動在耳畔敲打出聲響,隨著時針的推移變成一種拷問。
霎那房間內的燈火亮起,碧落驚恐地抬頭往門口看去。
「哥,你怎麼來了?」
「我說我要大便,實際上我也有要去啦。」蒼蒼若無其事地走進房間,在碧落身邊坐下。
「吃那麼少,你要當仙女啊。」
「哈哈哈。」碧落對著哥哥露出乾枯的苦笑。
碧落端詳著哥哥的側臉,他的輪廓裡有自己的影子,他們相像卻也不相同。
從小學開始,記憶裡的哥哥總是早出晚歸,日子被補習班塞滿,拿著厚厚的獎狀回家,然後全扔在櫃子裡塞成麻花。
當她帶著練完舞的疲憊身軀在床上安睡,哥哥的夜晚卻還在進行,他總是就著一盞白燈,低頭沉默在書堆裡。
「…哥,」
「嗯?」
「我很想像你一樣,進最好的學校,什麼都做得好,從來沒有猶豫的時候。」
「為什麼你想像我一樣?」
「因為你就像一個優秀的大人,這樣可能就不會覺得很狼狽,不會總是很失敗又很慌亂。」
「哈哈哈,大人可狼狽了。你說爸爸媽媽一路搬到這裡,被裝修工人坑錢,當掉一堆首飾就為了換房子,有不狼狽嗎?這跟優不優秀沒有什麼關係的。」蒼蒼笑著看向天花板龜裂的紋理。
「可是至少像你一樣,就不用經歷我現在經歷的感受了。」碧落轉過頭,看向蒼蒼。
蒼蒼似乎聽出碧落所指與課業理想都無干,眼底閃過一絲沉沉的靛藍。
「想著要叛逆,要走想走的路,可是想也只是想,沒有決心的人是抓不住任何東西的。那種東西就像流星啊,等過了之後才明白,他可能很漂亮,也已經來不及了。」
「你從小腦筋就很死,跟你講你可能也不懂。可是,沒有什麼選擇一定是對的,在該煩惱的時候盡情煩惱不是狼狽,是代表你還有選擇的機會。」
蒼蒼轉頭看向碧落,卻見她似乎不甚理解的傻樣,忍不住伸手輕擰她的臉頰肉。
「阿阿阿,好痛,你幹嘛!」
「好啦,反正你都吃飽了,早點睡吧。我要去大便了。」蒼蒼放開手,起身關上房門。
碧落靜靜地看向無人的門檻處。試圖想要從蒼蒼的話語裡,得到一點抑制不安的可能。卻只是聽見耳畔喧鬧的心搏,在空蕩寂靜的房間裡迂迴。
週二的早晨,五月國中的後門處停滿了大型遊覽車,國二生獨有的隔宿露營就要展開,小毛頭們揹著家人幫忙收好的行李,每個人的包包都像一隻過胖的小豬。
「阿嬤,這樣就好了啦,帶那麼多大家也吃不完。」
循著聲音望過去,浪痕站在遊覽車後方,來送行的阿嬤正要把兩大袋餅乾塞進浪痕那下一秒就要爆炸的手提袋。
「袂要緊啦,大家做夥食。」阿嬤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感覺,不到幾秒的時間兩大包餅乾已經跟提袋融為一體。
玫瑰遠遠就看到浪痕阿嬤紅底黑花的襯衫,蹦蹦跳跳地朝他們跑去。
「阿嬤!你怎麼來了?」
「玫瑰啊,這次露營要麻煩你照顧浪痕啦。」阿嬤拍拍玫瑰的頭,悄悄把一顆酸梅糖塞進玫瑰手裡。
「知影你愛食。」阿嬤向玫瑰眨眨眼,就像在對自己的小孫女說話。
「謝謝阿嬤。」玫瑰也偷偷的對阿嬤比出大拇指。
「哇,浪痕!你怎麼帶那麼多吃的!」
「爽啦,今天晚上有好料的…」
一時間大夥都看見了零食,全朝浪痕這裡湊過來。
「喂,大家該上車囉。」碧落站在人群後面踮起腳尖大喊,那聲音卻有氣無力的,大家好似沒有聽見。
「大家回到車上吧,班長在叫你們囉。」一道清亮的嗓音流入大家耳中,太陽不知道什麼時候溜進了人群中。
「阿嬤,下周再去找你喔!」玫瑰向阿嬤揮揮手,一把拎起浪痕就往車上走。
看到同學們一個個走上遊覽車,車窗內的碧落沉沉吐出一口氣。
「太陽謝謝你,大家今天都很亢奮,好像聽不見我的聲音。」
「沒關係啦,你不用太擔心,老師們都在,進到營區內也有教官的。」
「恩…。」
「你好像沒有什麼精神?」
「可能是最近太常拉肚子了。」
「怎麼會這樣?有沒有叫媽媽帶你去看醫生啊?」
「…沒有耶,算了吧,拉完就好了。」碧落的臉色青虛,說出來的字都軟綿綿的。
「你先睡一下吧,到了我會叫你的。」
太陽拍拍碧落的肩膀,碧落環顧四周之後,確認老師已經在點名,便緩緩閉上眼睛。
四周的喧鬧聲越來越大,太陽轉身望向車後,男生們此時全簇擁在浪痕身邊,短短的一瞬間,兩人在縫隙中對上了眼。
浪痕見太陽正盯著他看,臉霎時間嫣紅起來。
「笨蛋。」太陽用唇語對他說,還吐了個舌頭,做完鬼臉便轉過身不再看他。
太陽沉默下來,靜靜地撐著腦袋瞪向窗外,嘴角暗暗的往下撇。
鬧哄哄的小屁孩們一進到園區,就讓教官訓話了半個小時,半小時訓話之後又是快兩個小時的體操活動,儘管是寒風徹骨的十二月,大傢伙的臉上都浮上一層薄汗。
「我感覺我耳膜都快長繭了。」午飯時間玫瑰懨懨的捧著便當,掀開蓋子的一瞬間,一大枝油亮亮的雞腿映入眼簾,她突然又充滿了活力。
「隕石你也太厲害了吧,要玩垂降鎖的時候也敢衝第一個。」浪痕向隕石豎起一隻大拇指,瀏海全被汗水黏成塊。
「整理一下吧。」
太陽自然的伸手撥開浪痕的額髮,反倒是浪痕定格在原地,他還沒反應過來,隕石便已經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哇,隕石你不要拍啦。」浪痕一爪撲向隕石,被他一個反身閃了過去。
「安啦,我就收藏用。」隕石雞賊的咧嘴笑開,小心收起相機。
「碧落怎麼不見了?便當都快要涼了。」太陽朝人群深處望去,這才看到碧落小跑步往這裡靠近。
「抱歉抱歉,剛剛老師臨時把我叫去。」碧落抹掉臉頰旁邊的汗水,坐到板凳上打開便當,飯菜的油腥味撲面而來,她頓時有些反胃。
「怎麼?便當不好吃嗎?」玫瑰探頭問。
「啊,玫瑰,你應該喜歡吃雞腿吧,這枝給你。」
「喲齁,謝啦。」
碧落靜靜看著玫瑰在幾秒之內把雞腿啃得乾乾淨淨,腦子這才醒轉過來。
「對了,玫瑰,有件事情我需要拜託你。」
「蛤?什麼事情?」
碧落靠近正嚼著雞腿的玫瑰,在她耳邊小聲地囑託。
「這,只能我來嗎?」
「對不起我知道很突然,可是女生們都報名晚會表演了,我還要幫忙處理流程,只能請你幫忙。」
玫瑰見碧落面色不好,從早上到現在都沒有停下來,如果不是走頭無路了大概也不會來找自己吧?
「…看在雞腿的份上勉強答應。」
「太好了,謝謝你!」碧落就像握到救命稻草一樣,瞳孔都在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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