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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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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岁时来到欧洲,人生从此便不一样

Yi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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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9月,在捷克内政部官网查到我的签证申请状态显示“已通过”的时候,我感受到了整整一年没有体验到的、仿佛一整年的喜悦被积压在这一刻的雀跃。反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以后,立即合上电脑,狂奔、大笑着出门而去,准备去中国银行兑换一些欧元,准备行李。摇摇晃晃地走在家乡的大街上,再次路过那些熟悉的街道、店铺、人们,我发现我看向周围这一切时的眼神变了。从前我担忧我可能会和他们共享相似的命运,一种可以被政治任意塑造甚至消灭的命运,而现在我终于可以放心那份沉重的、担忧命运被随意摆布的恐惧。

坐上飞往马德里的航班的那一刻,望向窗外也许很多年很多年我都不会再踏足的故土,我感到一个巨大的使命的结束。2018年时,我还是一个沉溺美国青少年小说、厌恶学校、喜欢在公众号上写东西的青少年,隐隐预约知道如果我完全按照老师和父母的要求来浑浑噩噩度过高中三年,我将一无所有,于是我决定做出一些小小的“反抗”:每天自由阅读任何感兴趣的书籍;把英语学得和母语者一样好。

某一个下午,当高中英文老师发现我在阅读英文小说和背诵托福单词,她随口说道,你为什么不去考托福呢,这样你就可以去美国上学了。我的第一反应是惊喜。不是因为我不知道托福考试和申请大学的关系、怎么申请美国高中或大学,而是从来人没有告诉我我也应该去尝试。也许互联网让人产生“留学很常见”的错觉,但实际上按比例来看,连坐过飞机、拥有护照的中国人都是绝对的少数。英文老师的那句话像是在我心中播撒了一颗种子,一颗向往自由、好奇外面的世界、渴望(最大程度地)掌握自己的命运的种子。

2020年对于许多人(包括我)来说是一个意料不到的转折点。就像后来我来到欧洲,发现无论是坐地铁还是火车都没有所谓“安检”这回事,而中国的安检是在2008年奥运会来临之际国务院批准设立的,渐渐地,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安检的存在,并潜意识里以为它是“正常”的。专制政府擅长寻找一些看似正当的理由让一个社会长期进入“战时”状态直到这状态最终被人们习以为常,以为这就是正常生活,他们的目的就算达到了。(“战时”状态四个字给人一种短暂的感觉,可回看中国历史,会发现它反而是常态。)人们就是这样一点点失去自由的。

2020年开始,中国政府似乎找到了一个新的令他们爱不释手的法宝:新冠疫情。只要是为了防疫,为了人民的身体健康,政府的权力便可以紧紧地扼住每一个公民的脖颈的同时彰显它的伟大、光荣、正确,直到一些人们也开始认同它的做法、敌视那些不认同的人、把这一切化为“正常”。

2020年正好是我高考的那一年,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巧,巧到你会相信一定有一双上帝之手在涂画人间,创造人们称之为的“奇迹”。全国封城期间几乎所有学生都在家上网课,我的心思也从此飘离“高考”十万八千里,忙着读《方方日记》,观看六四纪录片。我搞砸了高三和高考,最终考出了令我自己和家人朋友吃惊的400多分,尽管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想抹去它在我的人生里的痕迹,因为这个分数似乎象征着一个人的不聪明、不明智、不会有很好的未来,哪怕某种程度上也是我“选择”搞砸的,因为我总是认为如果一个人能长期忍受中国普通高中那么单调、沉闷、甚至是缺乏人性的环境,至少说明或者使得这个人不太有生命力。而我希望成为它的反面:一个充满热情、富有灵感,喜欢创作,拥有广泛兴趣,关心ta人和社会,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的人。

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开始,我预感到这里将仅仅是一个暂时栖居的地方,我会很快离开这里。我重新开始写作,从那些最隐秘、幽微的内在感受和琐碎可串联起来却充满意义的个人生活写起,对任何外来的宏大叙事和为了适应宏大叙事而被扭曲了的想法、感受、情感保持敏感,尽力用个人生活和文字勾勒出属于自己的叙事。

我自由地阅读和交友,同时发现自由不是一连串前提的终点(如“足够自律或优秀才可以自由”“考上一所好大学后才可以自由”“有足够多的钱以后才可以自由”),自由才是一切的前提,自由就是生产力本身。2021年春夏之交,我用我的生活验证了我的理论。我从那所学校休学了,不费力地拿到了曾经我向往的海外大学本科的offer和奖学金(尽管上了一年就换方向了),我的写作也为我带来了数以万计的浏览量和一些收益,更是结交了一帮宝贵的朋友甚至一段无限滋养我、互相成就、从中国携手走向欧洲的亲密关系。

2022年9月末,在我的20岁生日过去两个多月后,我来到了自由、多元、美丽的欧洲,为我的上一个使命画上了圆满的句号,展开了全新的人生蓝图。对于我来说,“来到欧洲”从来不是“逃离中国”的同义词,就像我从不以“反贼”而是“热爱自由的人”自居一样,它真正意味的是人应该勇敢突破束缚自己的那些东西、去探索自己到底可以成为多么棒多么让之前的自己意想不到的人,去过一种自由、有尊严、有无限可能性的人生。

2023年,在布拉格的大街上听着数十种不同的语言从自己耳边掠过,看着政客们为即将到来的总统换届做好准备,费尽心机包装自己、挑其它竞选者的刺,在大学课堂上聆听来自不同国家的人们分享各自国家的政治、文化等,了解到这里的人们在做多么酷多么有意义而在中国几乎是不可能的工作,这里的一切一切, 又让我有了新的追求:我不愿成为一个仅把“拿永居”视为终极追求而努力学习,努力找到工作留下,努力不出差错,最终过上稳定的普通的生活的人,而是尊重自己的节奏和喜好来推动人生轨迹,可以穿梭在不同的文化和语言之间,从事过许多不同职业,探索越多自己的人格、兴趣、潜能越好,在社会上有影响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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