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员,或许是新生活的契机
公司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裁员及降薪行动。
老板在员工大会上沉着脸,用恳切的语气表达着「公司有多么不容易,艰难时刻,大家要同舟共济。」
下面的员工静静聆听,一言不发。沉默,永远只有沉默。所有的话语、所有的表达都萦绕在脑海,最终吐出一句,「嗨,没办法。」
人人都知道现在的大环境有多差,所以一时甚至不知该把自己的损失归罪给谁。「大环境」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是一切负面情绪的黑洞,吞噬了深不见底的绝望,只要搬出这个词,似乎一切都可以被理解,被原谅。
是啊,员工与公司,本就是双向选择的过程么。受得了就继续干,受不了就主动走,你情我愿的事情,的确没什么好说的。即便说了,仲裁的金钱和时间成本,也不是一般的人能耗得起的。
所以,「算了。」
「再忍忍,每家公司都有自己的问题,说不定外面比这里更糟糕呢。」
员工们自嘲自己是社畜,是牛马。这种黑色幽默自然能消解一些打工的无趣和痛苦,但语言却有潜移默化的力量。就怕,说着说着,自己便真成为了牛马。失去了血性,失去了目标,失去了愿望。
即便内心的焦躁已快把人撕碎,职业素养还是照例撑起了情绪稳定的外衣,工作时间,面具是不能卸下来的。资本家可以不顾法律和体面,但员工,却需要这套规则为其背书,需要将自己架上道德的高地,赶在老板之前优先审判自己。
未来似乎是一团迷雾,谁也不知道大雾散去会是什么光景。至少这里暂时还是安全的、避风的,于是人们抱团取暖,不断洗脑自己,就先这样,维持现状,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顺理成章的接受一系列不公平条约。
甚至,当他们看到那些被裁之人的处境时,反而会油生一种怪异的满足和安全感。
当然,有些离开的人很快便找到了下一份更加高薪的工作,这种时候,他们又会产生无尽的羡慕。为了抵消这种感受,他们会继续给自己洗脑,「哎呀,这都是运气,我是做不到的,我只能安心待在这个舒适圈。而且说不定,他去的新公司也有更大的问题呢。」
这种自洽精神的确可以掩盖一些眼前的问题。中国人向来擅于给自己(和他人)洗脑。洗脑的方式往往是通过传递恐惧和焦虑。譬如那些失业了半年找不到工作房子断供然后跳楼的中年人,譬如不婚不育老了在养老院受尽欺辱唯一的财产也被骗光了的老年人,譬如那些不好好学习高考只去了专科在就业市场备受冷眼的年轻人——在描绘未知的恐惧这件事儿上,中国人的创造力和丰富的想象力体现的淋漓尽致。
但,对于美好的事物,大家的思维却出奇的统一,有且仅有一套完美模版——考上一个好大学,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并且同时拥有一个稳定的伴侣,然后买房买车,步入婚姻殿堂,尽快生子抚育,并在退休后终于迎来天伦之乐…
想到这里,觉得自己的人生更加失败了呢。午休期间去买的咖啡喝起来也更苦了,甚至自费买咖啡以提升工作效率这件事儿本身想想也够苦的。
为了甜一点儿,我在键盘上敲下一个标题「2024年的最后两个月,还想实现的愿望清单。」然而没想到的是,拖着腮面对着电脑屏幕想了大半天,甚至写不出来一个可能被实现的愿望。
- 本年度出国旅行的预算已经用完了,怕冷的我在冬天也没什么额外想去的地方。
- 也没有什么额外实现人生价值的方式,生活是寡淡的,可能面临巨大暴风骤雨的,即便现在还平静着。
- 也没有过多的心力去维护自己和家人、朋友的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课题。
总之,我震惊地意识到,在2024的最后两个月,我竟然没有任何想要实现的愿望。我的生活似乎就是重复着工作——周末社交玩乐——工作——周末社交玩乐的循环。
可是,我明明有那么多想要实现的目标,比如环游世界、比如出一本自己撰写的书籍、比如去不同的国家工作、生活一年…
但这些目标似乎都属于无穷远的远方,它们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实现,只不过不是现在,至少不是在2024年的最后两个月。
我突然意识到,从毕业到现在,我的大脑一直在下雪。每下一次,想法、欲望、创意就被深埋一层。直到脑海化作白茫茫的雪原,于是,所有近处的、具体的愿望就此消失于一片空白。只有原野尽头的海市蜃楼提醒着我,原来我也有想去的地方。
「原来,我也有想去的地方。」
呢喃着这句话,内心某处似有泉水涌动。冰雪之下,潺潺溪流拂过经络,流向我的心脏,我的手指,于是我敲下了这些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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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是灵魂寄居的躯壳,所有的故事,来自我的笔尖,却又不属于我。
我说,我在写的,不止是我,更是我们。
我说,我也不知道结局,我只知道,结局终究由我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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