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306《史記》卷十五〈六國年表〉01為什麼七加一等於六?
──────────原文──────────
太史公讀秦記,至犬戎敗幽王,周東徙洛邑,秦襄公始封為諸侯,作西畤用事上帝,僭端見矣。《禮》曰:「天子祭天地,諸侯祭其域內名山大川。」今秦雜戎翟之俗,先暴戾,後仁義,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君子懼焉。及文公踰隴,攘夷狄,尊陳寶,營岐雍之閒,而穆公修政,東竟至河,則與齊桓、晉文中國侯伯侔矣。是後陪臣執政,大夫世祿,六卿擅晉權,征伐會盟,威重於諸侯。及田常殺簡公而相齊國,諸侯晏然弗討,海內爭於戰功矣。三國終之卒分晉,田和亦滅齊而有之,六國之盛自此始。務在彊兵并敵,謀詐用而從衡短長之說起。矯稱蜂出,誓盟不信,雖置質剖符猶不能約束也。秦始小國僻遠,諸夏賓之,比於戎翟,至獻公之後常雄諸侯。論秦之德義不如魯衛之暴戾者,量秦之兵不如三晉之彊也,然卒并天下,非必險固便形勢利也,蓋若天所助焉。
──────────翻譯──────────
太史公研讀《秦記》,看到上面記載犬戎部落擊敗殺死周幽王,周王室往東遷都到洛邑,秦襄公開始被封為諸侯,就建造「西畤」來祀奉天帝,這表明秦國越位犯上的跡象已經顯現出來了(僭端見矣)。《禮經》上說:
「天子才有權祭祀天地,諸侯只能祭祀本國封地內的名山大川。」
當時秦國夾雜著西戎北狄的民風習俗(今秦雜戎翟之俗),把兇暴乖戾擺在前面,將仁德道義放在後頭,地處在屏障王室的臣屬行列,卻在祭祀規格上與天子平起平坐(位在藩臣而臚於郊祀),君子對此感到後怕。到秦文公越過隴山,驅逐戎狄,祭祀「陳倉出土的寶石」,開發了「岐山」到「雍城」之間的這片地區,而秦穆公修明政治,把東部國境擴展到黃河西岸,就與齊桓公、晉文公這些中原霸主勢均力敵了。此後,家臣執掌國政(是後陪臣執政),大夫世代保持政治地位(大夫世祿),六卿獨攬晉國的大權,無論征伐還是會盟,威勢都在諸侯之上。到田常殺掉齊簡公而自任齊相,諸侯卻無動於衷不予討伐(諸侯晏然弗討),這表示海內各國只關注如何保持本國的軍事實力來進行爭鬥(海內爭於戰功矣)。韓趙魏三國終於到最後瓜分晉國,「田和」也吞滅「姜齊」並據為己有,六國並立的局面由此開始了。首要之務在於壯大軍事力量,兼併對方(務在彊兵并敵),因而權謀詐術得到普遍應用,合縱連橫的學說也相繼興起(謀詐用而從衡短長之說起)。各種謊言騙局蜂擁而出(矯稱蜂出),誓詞盟約從此不具誠意(誓盟不信),即使互派人質,剖符為憑,還不能相互約束(雖置質剖符猶不能約束也)。秦國起初只是一個偏遠小國,中原各國都排斥它(諸夏賓之),把它當成戎狄。但從獻公以後,一直在諸侯中稱雄。論起秦國的德義,還不如魯衛兩國中那些兇暴乖戾的人(論秦之德義不如魯衛之暴戾者);計量秦國的兵力,也不如三晉強大(量秦之兵不如三晉之彊也),但秦國最後卻吞併天下,這不一定就是因為秦國憑據天險,攻守方便,地理形勢非常有利(非必險固便形勢利也),好像上天對它有所扶助似的。
─────────解說與心得─────────
來到了「表」的第三卷〈六國年表〉。如果把上一卷〈十二諸侯年表〉視為「春秋時代」的大事年表,那麼這一卷就可以當作是「戰國時代」的年表了!不過,有兩個問題倒是值得探討:
首先,司馬遷在文章的開頭自稱是在讀《秦記》的時候,對這段歷史有所感悟。為何是在讀《秦記》的時候呢?這應該是因為其餘六國的「歷史記載」都在始皇帝的「焚書政策」而消失殆盡的緣故。
其次,明明是戰國七雄在爭霸,為何這一卷的內容偏偏稱為〈六國年表〉呢?看了一下司馬遷所整理的表格,會發現司馬遷其實共列了八個政權。分別是周王朝以及我們所熟知的「戰國七雄」。那麼為何明明是七加一個政權,司馬遷卻偏偏稱這一卷為〈六國年表〉呢?
有人認為,這應該就如同「秦始皇帝」被漢代以後的學者們刻意稱為「秦始皇」的邏輯一樣,透過漏掉一個字,來貶低始皇帝的成就。換言之,扣除周王朝的地位更高,無須與這七個諸侯國並稱之外,故意少算秦國,也是因為要貶低秦國的緣故吧!
重讀這段史料時,我感覺司馬遷似乎並沒有特別不喜歡秦國。他甚至還提出自己的困惑:秦國明明比其它國家弱小,甚至文化程度也比它國低,雖說有地理優勢,但跟它一樣擁有地理優勢的強國也不少,難道是因為上天特別保佑秦國嗎?
到底是上天特別保佑秦國?還是另有原因,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一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