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高中之痛苦记忆
昨天跟S一起走路,我说我老家的朋友多数是小学初中的同学,而她多是高中同学,她说越往后她所遇到的人层次越高,她的高中同学散布全国各地。她透露她所在的是我们省会最好的高中,她很骄傲地陈述事实:她能考上这所顶尖大学的成绩在班级也只是三十多名。
她说你是x市最好的那所高中吗,不,我只是出自小镇里的唯一一所高中。
那你的成绩一定是年级前十吧,她想把我归入那个优秀的“层次”。
我闷闷不乐。这次对话一直让我不好受。
她如此健康积极向上的生活刺激到了我,没想到我真的在跟一个“正常人”做朋友。
若我谈起高中,恐怕难以如此轻松愉快。那仿佛是一个末日生存游戏,老师在每周的班会上恐吓“你们若不考上一个好大学,人生是没有出路的”。
对于世界是什么样,人可以靠哪些行当谋生,那时的我所知甚少,我只有一个简单的信念——世界绝不是他们所说的那样,一个人不会因为没考上好大学人生就毁掉。生活在这样的谎言里我觉得十分折磨,在现实经验本就匮乏的小镇上,学校非但没有提供更宽广的眼界,反而通过重复单一的价值阻断了对生活的想象。这个罪恶的教育系统只对成绩负责,而不对每一个活生生的人负责,之后我还会再重申它的罪恶。在这个闭塞的环境中,我渴望得到外界的信息,所以如饥似渴读我所能读的所有东西,一张药品说明书都让我想象是什么人在写这些东西,我被老师暗戳戳地嘲讽为“两脚书柜”。
那时我跟朋友每天讨论我们的遗愿清单,我依稀记得两项,若我捱到了新世界,我想生活在有鲜花的地方,每天买一支花的奢侈,还想要一个最好的自行车,极尽所有华丽的配置,现在我可以做到了,那些在阴暗中挣扎的对生活的华丽想象已经变成了无关痛痒的情趣。
说到死,我只是口嗨,我的朋友顶多短暂地离家出走,我们都捱过来了,可以开玩笑地谈起那些中二的想法。但不是所有人都有足够的好运能够渡过残酷青春。在我高三时一个低年级的女生自杀了,似乎所有人都不奇怪,没有人想知道她发生了什么,没有人想知道她怎么想,或者一切都讳莫如深避免公开地谈起,老师说她太自私了,似乎承受所有苦痛是一个十六七岁的青少年应当做的,这是多么恶心的世界。去年过年回家,朋友告诉我,那所高中一个女生被谋杀了,尸体全裸被丢弃在冰冻的河面。自杀,谋杀,每隔几年便会出现一起,而这个罪恶的教育系统向来拒绝为此负责,都是那些青少年有病、是他们自私。我说我是悲观主义者,如果眼见悲剧只是不断重复,而不能使世界有任何改变,要保持乐观恐怕需要很强的信念。
在这样性别观念落后的地区,女生尤其容易受到欺辱,对高中女生的荡妇羞辱简直无处不在,身体的发育已经具有女性性征,而权力又处于极度弱势的女高中生,简直任何人都觉得他们可以就她们的性而评头论足,“女高中生”简直是最“不检点”的存在。如果你是一个细腻敏感而富有感情的女生,这样的环境会多么寸步难行,我的一个同学就是这样的人,难以想象她在复读的一年经历了怎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