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音乐作曲人Ludwig Göransson——与梦想同在
《奥本海默》成为不少影迷心中今年最好的一部影片,一部长达三小时的人物传记片,内容繁杂,人物和场景众多,非线性叙事,如何把它们讲述清楚而又不失电影的观赏性,除了镜头切换外,有观影经验的人一定会发现,诺兰几乎每一次的转场都会使用音乐。试想这部影片如果没有配乐会是怎样的效果?这部影片的配乐由路德维希·约兰松(Ludwig Göransson)完成,他上次与诺兰合作的作品是《信条》。这位来自瑞典中南部城市林雪平(Linköping)的80后作曲家的经历会有什么特别吗?答案应在两可之间。
以下部分内容来自2021年媒体《瑞典每日新闻》对他的采访。
林雪平一间别墅的地下室里,传出美国重金属乐队“金属制品” 一首曲目的吉他solo。正在聆听着的路德维希·约兰松时年八岁,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乐曲。他的名字取自贝多芬,因为母亲是一位钢琴家。不仅如此,他的姐姐会拉小提琴,父亲则是一位吉他老师,教出过几个活跃在瑞典各乐队的学生。但如果不是因为听到了Enter Sandman(金属制品乐队名曲,尤其是大段的吉他solo),路德维希可能会去当个足球守门员。
“ 当我听到父亲在地下室演奏的那一刻,我放弃了当守门员的梦想,而下决心要成为金属制品的下一任吉他手。"路德维希边说边把他卷曲的栗色头发拨到耳后。
此时是洛杉矶的清晨时分,但他已经在录音室里了,此时距离他家只有五分钟路程。他在美国成家,妻子是小提琴家塞雷娜·麦金尼,他们有了两个儿子。
”我们的第二个儿子几周前刚出生,所以我每天六点就会起床。我现在的家庭生活很规律,这挺好的!”
路德维希面前摆放着各种乐器,但他所获奖项的奖杯却都没有摆在这间音乐工作室里:为《黑豹》电影配乐而获得的金球奖、格莱美奖和奥斯卡奖,为《星球大战:曼达洛人》配乐而获得艾美奖,因Childish Gambino, This is America 获得的两次格莱美奖。
“它们意义重大,但奖项本身并不会改变我的工作方式。我现在所做的事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的音乐创作方向是有趣的,我正实现自己的梦想。”
20 世纪 80 年代末的林雪平,当弦乐队的演奏声响起时,年幼的路德维希常常感到格外无聊,他厌倦了参加姐姐的一场又一场的音乐排演。他把目光转向墙上挂的装饰画上。父亲托马斯为了缓和儿子的烦躁不安,开始配合现场旋律给他讲故事。
“突然间,音乐不知不觉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进入一个幻想世界。”后来,当路德维希在影院观看《星球大战》和《剪刀手爱德华》时,这种体验再次出现,电影中的音乐将故事带入了他内心一种全新的情感层次中。
长大后,路德维希开始了音乐学习,每天下午骑自行车到市立音乐学校学习长笛、吉他、钢琴和萨克斯。那时他的耳机里传出的是Beck、Stina Nordenstam、Jamiroquai、爵士乐和古典音乐,风格各不相同。回到家的他会直接跑到地下室的音乐室录制小样。
“那会儿父母送给我的不是游戏机,而是一台便携式录音机。”
不过他录的都是自己乐队的歌,直到有次应邀为北雪平交响乐团创作一首乐曲时,才突然萌生了创作电影音乐的梦想,那时他还是当地音乐学校的学生。
“突然之间,我听到了 80 位专业音乐家演奏我在家写了几个月的乐谱上的音乐。那感觉简直太奇妙了。我想我还得来一次这样的体验。我要创作电影音乐。”
路德维希在斯德哥尔摩音乐学院就读期间,意识到要做电影音乐,那么洛杉矶会是实现梦想的城市。他申请了南加州大学并被录取。
“我从来没去过美国。学校的人说我一定会喜欢洛杉矶的,因为这里每天都阳光明媚。到了洛杉矶两周后,我开始极度想家。我每天坐公交车去学校,单程就要两个小时。我异常孤独,在人生地不熟的初期,很难融入这座城市。”
“不过我也想到 15 岁离家到斯德哥尔摩 Rytmus (一所以音乐教育为主的高中)上学的情景。在那里学了六个月后,我实在太想家就退了学。后来我后悔了。因此,在洛杉矶的夜晚每个孤独的时刻,我都跟自己说不能放弃,不要重蹈覆辙。”
路德维希后来搬到学校的一所学生公寓,那里原本住了很多人,因为他们无节制地搞派对而被清空后,路德维希有了机会搬进去住。正是在那里,有天晚上,他在台球桌旁遇到了瑞恩·库格勒(《黑豹》导演)。
”瑞恩那时也刚刚离开家,同样倍感孤独。我们俩开始谈论电影、音乐和他喜欢的瑞典乐队。后来,他邀请我为他做为学生导演作品——一部短片配乐,在这部作品获得好评后,我们俩都意识到,将来会合作。”
十多年后的今天,路德维希已经为瑞恩的四部电影写了配乐,其中包括获得奥斯卡奖的《黑豹》和获得金球奖的电影《奎迪》(三部),路德维格为此在拳击馆里呆了好几天,他想找到一种气喘吁吁的运动节奏来配合节拍。
路德维希说:"对于每一个项目,我都想做一些从未做过的事情。现在,我正在为一部皮克斯电影配乐,为此我买了一种中国弦乐器(二胡),正在努力学习演奏它。”
音乐工作室对他来说有时是一个避难所,他会在这里独自工作数月。
“我想每个有创造力的人都会努力进入一种心流状态,全神贯注于自己正在做的事情,时间静止不动。我一直在追寻这种状态。每完成一个新项目,我都会选择新的途径来通向这种境界。”
这点在为《奥本海默》配乐时再次得以应用,这是路德维希第二次与诺兰合作,诺兰本人是个喜欢玩神秘的人,他的合作者都是在需要时才会得到通知。在这个项目中,路德维希说有一天电话突然响起,要求他明天抽空阅读诺兰的一个新剧本,除此之外没有更多的信息。不过路德维希说这是件好事。"与他合作的乐趣之一就是你不会有任何预设想象"。
读完剧本后,二人开始了为期两个月的紧张工作,在电影开拍前,路德维希每周写 10 分钟的音乐,二人每周见一次面,一起听这些音乐,每首曲子都会听好几遍,然后讨论了有哪些曲目或片断真正共同吸引了他们。
2022 年 2 月,电影开拍,此时路德维希已经准备了大约三小时的音乐,这样诺兰在拍摄间隙可以一直听这些音乐,在不同器乐主题版本中寻找他最喜欢的。
诺兰早期就很想使用小提琴,因为他认为奥本海默是个天才,同时内心层次又极复杂,甚至有心魔。小提琴既可以有最优美、最浪漫的颤音,又可以用琴弓改变速度,在一瞬间拉出恐怖、狂躁或神经质的音乐。为此,路德维希与小提琴演奏家的妻子讨论了很久才写出了奥本海默主题。
而比奥本海默主题更棘手的是电影开头的那段蒙太奇。丹麦科学家尼尔斯·玻尔在讲课,他将代数与音乐相提并论,问奥本海默是否能像听交响乐一样听到纸上的方程式。影片巧妙地将一系列画面剪辑在一起,将这一想法表现得淋漓尽致:微尘颗粒和荧光灯在屏幕上嗡嗡作响,最后停在旋转的原子上,而配合这些画面的音乐对路德维希是个不小的挑战。
最后,他写了一段很复杂的曲子,节奏每四小节变化一次,而且越来越快,到最后,速度比开始时快了三倍。路德维希一度认为这首曲子无法被演奏。但还是有人演奏了,一个世界顶尖音乐家团队完成了乐谱中最艰难的部分,而且是一次完整、不间断的录音。
当诺兰邀请路德维希去IMAX影院看成片时,这段音乐响起的瞬间,路德维希想起了高中时第一次一个弦乐团演奏他所写音乐的场景和那时生发的写电影音乐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