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想說出來,但我好怕說出來會受傷
今天我要和我的父母說我某方面很特別這件事,是真的很特別,摁…….是真的很特別,但其實對大部分的人算是挺常見的吧,但我還是很害怕說出來這件事,因為我看過您們對和我同樣的人的排斥,我害怕失去您們的愛,我害怕我說出來我就再也不是您們心中的乖小孩,我害怕您們再也不愛我了。
從小我就和姊姊一起學音樂,一起彈琴,一起拉小提琴,但姊姊始終勝我一籌,她拉得比我好,老師也這樣說,不過畢竟我和姊姊差了三歲,老師和媽媽總說我有一天會追上姊姊的,我也一直以姊姊為目標,但後來偶然碰到了足球,我發現我更喜歡足球,在小時候除了練琴,就是在踢足球,我可以把足球從家裡踢到對面的小區,記得有次不小心把鄰居的窗戶踢破,被爸媽抓著去道歉,我每次經過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姊姊是一個很疼我的人,她是家裡唯一一個會陪我踢球的人,即便她比我高,跑得比我快,但我總是能很輕易的將姊姊甩開,常把追在身後的姊姊累得氣喘呼呼,有次姊姊實在是追不上我,她說她當守門員,結果我踢的球沒有一球被姊姊守下來,姊姊反而撲了一身的草,姊姊說我有女生的身體,但有男生的體力靈魂,回家媽媽看到姊姊身上的衣服覺得太髒便把那件衣服丟了。
隨著年紀,姊姊從音樂學院畢業,我則早早放棄了音樂,頂多偶爾會拉拉小提琴當作閒情逸致,但姊姊不一樣,有很多學音樂的朋友知道我姊姊的名字,我看過她的表演,姊姊真的好帥好帥,懂點皮毛的我也被深深地震撼到了。
姊姊在表演的時候突然把一根琴弦拉斷了,觀眾發出了驚嘆聲,但卻不影響她的演奏,過沒多久第二根、第三根,我替姊姊擔心了起來,今天這場表演怎麼這麼不平靜,到最後姊姊竟然靠著一根琴弦表演完了整首曲子,觀眾發出如雷的掌聲,實在是太令人眼前一亮了。一個人,一首曲子,一把琴,一根弦,竟然也能拉出這麼好聽又溫暖的曲子,我想這世上只有姊姊能做到這件事吧,後來才知道原來這是安排好的,她是參考國外的表演也學起來這麼做。
姊姊就是這樣,既溫暖又有實力,在家裏她是一個好姊姊、好女兒,在外面她是一個剛強有主見的女人,只有在姐夫面前她才會像小女生那樣,吵著要玩變裝。她會租白馬王子的衣服逼姐夫穿上,有次姊姊甚至想扮成美人魚去海邊,但被姐夫阻止了,姐夫說害怕衣服太18禁就沒讓姊姊穿了,結果換我被姊姊逼著穿,她說她可以扮烏蘇拉,姐夫扮比目魚,這個提議當然被我和姐夫鄭重且語重心長地拒絕了。
姊姊是天底下對我最好的人,所以姊姊是世上唯一知道我喜歡女生的人,當我和姊姊說的時候沒有擔心,沒有害怕,只有包容和關心,姊姊其實早就發現了,她一直在等我開口和她說這件事,她知道我心思重,容易想太多,不喜歡把感受往外說,即便如此她也耐心的等我,等我和自己和解的那天,記得我當時大哭了一場,我說我不知道怎麼跟爸媽說,妳說爸媽有一天會理解的,會陪我一起和爸媽說的。
我曾聽過,上帝之所以會給你的人生這些考驗,是因為這是只有你能克服的事情,如果是這樣,上帝給了我一生都克服不了的考驗,可能到離開這個世界的那天我才會釋懷。2020的肺炎讓全世界陷入了恐慌,好多善待這個世界的人都離開了,包括我最親愛的姊姊,從吃飯時看到妳偶爾咳嗽,再到病床上咳到不能進食,我打從心底感到不捨,但還是相信妳有一天會好起來,時間過了很久病情卻沒有好轉,到後來喉嚨太痛,妳只好把想說的話寫下來,並請護士交給我們,在一個靜靜的雨天,妳悄悄的離開了我們。
記得那天爸爸媽媽抱在一起,爸爸一手抱著媽媽的腰,一手繞過媽媽的脖子,用手掌遮住眼睛,我能隱約聽到爸爸的抽泣聲,媽媽埋在他的懷裡,緊緊地抓著爸爸的衣服不肯放開。姐夫原本站在牆邊,漸漸身子向牆壁滑下半坐在地板,背靠著牆邊放聲大哭,哭聲中隱約聽到他在喊姊姊的名字。我靜靜的在一旁看著這一幕,我沒有哭,但也沒多冷靜,只是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護士交給我的信,我直到現在也沒打開。
姐夫帶著我們到家裡整理姊姊的遺物,看著姊姊曾經待過的房間,裏面擺滿了姊姊喜歡的東西,姊姊的小提琴、樂譜,粉紅色的床單、枕頭跟棉被,還有粉紅色的水瓶跟杯子,就連牆壁都是粉紅色的。我們一邊整理一邊想著和姊姊的點點滴滴,突然,我看到一個和這個房間很格格不入的盒子,一個黃色的盒子,因為黃色是我最喜歡的顏色,我打開盒子,裡面放著的是姊姊小時候當守門員弄髒的衣服,原來姊姊把衣服撿回來了,我看到衣服終於忍不住抱著衣服大哭起來。
在姊姊的喪禮上,姐夫穿著白馬王子的衣服致詞,說著和姊姊一起度過的時光,他不知道為了姊姊穿上這件衣服多少次,姐夫說以後想姊姊了都會穿上這件衣服,姐夫甚至說他想穿著這件衣服去好多地方,因為這會讓他覺得姊姊依然在身邊,沒有離開過。大家都在用著自己的方式懷念姊姊,我也是。
姊,我想你了。妳知道嗎?我其實很早就已經決定要和爸媽說件事了,但我好怕爸媽不能接受這件事,有的時候爸會在晚飯後默默的流眼淚,這時我會拿起小提琴拉你最喜歡的曲子,爸的情緒就會緩和很多,但我拉的總沒妳好,我也不像妳這麼溫柔,知道怎麼接住我的情緒,這連我自己都做不到。
姊,我現在要打開那封信了,我不知道妳寫了什麼,但願妳能給我勇氣,和過去的自己和解,和爸媽坦承我喜歡女生這件事,我不知道爸媽會有什麼反應,但我知道妳會一直在我身邊,陪我去面對這些我逃避的事,陪我去度過生命中的每一個難關,姊姊,我愛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