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客（生活 / 工作）

「我該有更大一番作為。」他一邊這麼想著，一邊在狹小地窖低頭洗碗。地窖樓底偏矮，通風系統欠佳，溫度高、翳悶侷促。加上他個子肥胖，體質濕熱，汗水無間斷滲出。

他討厭這工作，奈何之前投出的百多封求職履歷全數石沉大海。

「他們定是歧視我這張外籍面孔，否則以我的學歷和工作經驗，絕無可能沒有面試機會。」他嘆一口氣，感慨時不予我。在故鄉，他是某連鎖店的分區高級經理，管理過百員工，下屬們無不對他恭恭敬敬。只消他眉頭一皺，隨時有人在下一秒丟飯碗。

「至少……該可以混個普通文職吧。」轉念一想，傲氣一泄，低下的頭不期然垂得更低。事實是他目前不得不接受這工作——快要到期付房租！若非當初過份自信能於短時間內找到心儀工作，他斷不會在那個地段租房子……

餐廳老闆捧著滿滿一盤碗碟來到他身邊，說句加油就轉身離開。一隻腳踏出門檻時倏忽回頭一問：「是否很熱？」

「尚可以。」他強擠笑容，心裡恥笑老闆心計未精，被他輕易看穿：這個提問明顯是要測試他是否刻苦耐勞。

老闆眼神煞是擔心，但也沒多話，繼續回樓面忙別的。見老闆遠去，他立即變臉，嘴裡輕聲嘰咕幾句，罵世界不公、社會不平、富人不義，總在欺壓基層。

汗繼續流，手繼續洗，口繼續罵，心繼續回憶昔日風光。若問是否想要回到故鄉去……想，但不會——很丟臉！怎可跟親戚朋友坦白自己在這段時間當洗碗工！

放不下過去，更放不下面子。

進退兩難。

恨得牙癢癢的。

恨甚麼？

除了自己，一切皆可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