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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灰與愛麗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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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陣子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非常簡單,一放手就散了,一把握在手裡的灰。那飛灰是自己。(柯裕棻,日安憂鬱)
那陣子我逐漸明白了一件事,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非常簡單,一放手就散了,一把握在手裡的灰。那飛灰是自己。(柯裕棻,日安憂鬱)

今年春天,以色列每天的新冠確診數曾經來到過個位數,美國的病例數也下降到每日三千之譜,雖不敢說舉世歡騰,但至少看到些許曙光。對比這一絲希望,當時台灣和馬特市的喧鬧則顯得格格不入了。

文章可不能這樣寫,拍手可不能這樣拍,生活可不能這樣過。從線上世界這些(或許是因為愛而產生的)種種指教與勒索別過頭去,另一邊的現實台灣卻因為疫情爆發,同樣充滿了種種指教與勒索,遂生出一種荒謬之感。

當時尚流行一種道別文體,離開前也要再指教一番。像在機場開個記者會,說台灣好恐怖好爛,所以老娘要走了。誒誒誒你們沒有聽到嗎?老娘要走了。老娘要走了喔!老娘要走了噎!老娘真的要走唷!!!!!!!!!

老娘大可不必百口莫辯老娘實在無須楚楚可憐。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非常簡單,一放手就散了,一把握在手裡的灰。各位老娘,何苦獻醜。


春陽的喧鬧下人很容易就這樣陷入沈睡了,一覺醒來,新聞裡正在播報冷氣團來襲的消息。

除了冷氣團,還在報導九把刀新片狂掃金馬的新聞,他和柯震東兩位「劣跡藝人」在鏡頭前打打鬧鬧,好不歡喜。

瞧,是不是?數位時代的洪流中,要被想起來比被忘記還困難。關掉社群網路帳號如此簡單又如此輕巧,舉起纖纖玉指滑鼠點一下,所有真的還是演的人生記憶一併收納。幾個月後再打開,又是嶄新的一頁。誰還記得是誰先說永遠的愛我?這或許是記得起來的。但九把刀幾個月前做過什麼?則很難再想起來了。

隨手點開馬特市,則有來到外太空之感。滿滿的虛擬貨幣文已經超出了我的生活經驗範圍,這個錢包那個錢包如何轉來轉去看得我目瞪口呆。至於幾個月前老娘聲嘶力竭的內容到底是什麼?感覺好像還看得到一絲殘影,但,昨天的事我已經記不得了。

道別哪有這麼困難?眼一擠脖一縮滑鼠一點視窗一關,沒有人會想起你的。

就算很努力,也不見得想的起來。我是這麼想的。


冬眠後的春雷。

馬特市當時最夯的話題是Travelogger的空投。即便已經不是虛擬幣小白的我,看著看著還是覺得彷彿飛到了外太空。

睡醒的第一站是Travelogger預購。很好,已經錯過了。眼睜睜看著大家在曬恩愛,我翻來覆去連Polygon是什麼都要用google翻譯。雖然事後證明預購根本不需要用polygon而且這也不是google翻譯的守備範圍。

為了快點從侏羅紀公園活過來搭上時尚尖端特快車,最有效率的就是看一下當紅人士在幹什麼,於是我報名參加了@碼農日常大小事-裏 的NFT工作坊。預購來不及參與,至少參加下空投嘛!可是等一下,為什麼碼農和Matty的聲音如此令人耳朵懷孕?而且Matty講話為什麼跟我記憶中不一樣?為什麼為什麼?

錢包弄好,就等開獎了。空投公布當天,文中開出premium的條件,我真是今夜作夢也會笑,這不就根本是屬於我的嗎?哇哈哈哈哈哇哈哈哈哈。

大概兩三天去查一次metamask錢包,發現裡面還是0 ETH,我一直以為不久之後那可愛俏皮的小玩意會跑到我錢包裡(但誰來打我兩巴掌告訴我就算進來了這個餘額也不會變)。一直到一個聽了我發的空投訊息,才剛剛去註冊所有帳號的仙姑學姊丟了訊息過來,說他第一次登入opensea就看到一隻帶著V怪客面具的Yuri是什麼東西???我才驚覺,咦,現在帳號還空空如也,就代表我沒有中耶。問了我想像中(但不確定他的聲音是否會讓人耳朵懷孕的)Matty@映昕,發現原來是我沒有符合付費訂閱圍爐一項。


「傻氣。當你覺得自己好多事情都贏定的時候,還怎會有眼淚?怎會哭得出?」電影裡白素貞這樣對著青蛇說著。小青當時夢想成為一隻跟姊姊一樣有人類情感的蛇,但擠眉弄眼,終究假裝不出任何一滴眼淚。

這是真的。當你發現十之八九胸有成竹的局竟然沒成,當下比較像是一種迷茫的驚嚇,絕對跟眼淚八竿子打不著關係的。就好像手上拿著大老二鐵支沾沾自喜,還沒拿出來之前竟然發現大軍已經把黑桃二變到對面了,這時不會有眼淚,更不會想哭。只會想大喊:我是誰?我在哪?

(對了,大叔和世界脫離太久了。「我是誰?我在哪?」這個迷因梗到底是哪來的啊?中文常常聽到,我連看Mock the Week也有聽過噎。但是我去搜尋只會搜出一堆宗教勸世文和人生哲學,誰可以來幫我解答一下......)

沒拿到空投的心情第一時間會很巧妙地跟中年大叔容易有的危機感混雜在一起(我想小鮮肉們應該比較不容易有這問題)而產生出一種奇怪的焦慮:怎麼辦?颱風是不是快來了?我是不是該去傳統市場搶豬肉了?再不搶會不會就來不及了?我會餓死嗎?

在這種節骨眼,距離最近的浮木是很重要的。偏偏我時運不濟,遇到了兩個超級大菜鳥.........。一個想趕快出門搶豬肉的大叔,一個的確剛領到空投但是幾乎沒有虛擬幣經驗的仙姑,加上一個平常不需要自己動手的外商高管,就在那一晚開始了人生第一次的NFT購買旅程。


我想他們兩位也是被颱風天山雨欲來的氣息感染了,所以也萌生起豬肉真的不搶不行的心情。我一問:誒,Travelogger開賣了耶,現在標價0.06ETH起,不知道會不會漲價?

我用的是問句,標點符號是問號。但我想在那一夜,大家都聽成肯定句,後面帶著一個句號,甚或是一個驚嘆號。在當下大家都慌了,只想大喊:搶錢!搶糧!搶NFT!!!!!!

三個小白兔聚在一起焦慮實在是世界上最恐怖的東西。買NFT首先要有以太幣,可是瑞凡,我們都沒有啊!!!Moonpay是可以信用卡購買,但是財神一喊,靠!手續費好貴喔!!!!還是去FTX交易所買再轉過去啦。

登愣,關鍵字出現了。FTX交易所。可是仙姑沒有戶頭啊。在兵荒馬亂的當下他跑去開了一個戶頭,第一層認證弄了半天,半個小時過後終於好了,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想辦法入金去買以太幣。整個弄好之後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但是接下來就卡關了。

因為我們都是第一次轉以太幣,只模糊地知道會有礦工費產生,但不知道會有多少。最後換到的數目是......如果付了礦工費,就不夠錢買Travelogger了耶。怎麼辦怎麼辦,只好再買一點以太幣。買好正要轉去metamask的時候,財神突然開口了:等一下,買NFT要不要礦工費啊?

大家面面相覷:我怎麼會知道?可是......應該要吧........????於是仙姑又換了第三次以太幣,想說可以用來支付交易費用。正當換好,要轉的時候,又有鳥事發生了:FTX要轉出的礦工費變高(兩倍)了。所以如果他現在轉出,最後可能又沒有錢付交易費用了。

「礦工費什麼時候會降回來?」又是一個我們三個都不知道的問題。我們甚至也不知道降回一個小時前的水準,到底是算高還是低?哎呀算了啦,只要降回一個小時前那樣就好了,管不了那麼多了。仙姑於是邊聊天邊reload網頁,reload到天荒地老。

我是懶得轉幣啦,直接用信用卡在Moonpay買就算了。在仙姑與交易所奮戰的一開始我就開始弄Moonpay了。但事情哪有笨蛋想的這麼簡單呢?Moonpay也是需要認證的,我拿了護照,拍照上傳,眼看著仙姑在那邊奮戰我優雅地泡了一杯茶,聽說現在有機讀自動認證很快呢。

茶還沒喝完,電腦就傳來訊息:認證失敗。原來我在慌亂之中拿了過期的護照。但此舉似乎觸動了系統的懷疑機制,系統拒絕我再上傳新圖,說文件正在review中,如果我要提供新文件要跟客服聯絡。什麼!跟客服聯絡!明天颱風要來了耶這樣怎麼來得及!

我重做了幾次,不知道按到什麼,忽然出現了輸入卡號的畫面。「什麼?這樣也被我髒到?」我心裡這樣想著,但當我要按下刷卡的時候,剛好就是仙姑發現礦工費的時候。「不對啊,那這樣我買的金額就不夠了耶。」於是我試圖更改購買以太幣的數量,沒想到一弄之後,系統又開始無限迴圈了。

算了啦算了啦。明天再弄啦!都已經凌晨一點了,老人要去睡覺了啦!!!就當我們都準備要放棄的時候,財神大喊:怎麼辦,怎麼賣得那麼快!!!我想買的三隻都不見了!!!!!

一語驚醒夢中人~~~我屁滾尿流失了魂~~~~~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這可不是颱風,是水庫爆炸啊!!!!!心頭一抖,只能繼續奮戰,可是我的眼皮不斷合上,Moonpay又一直鬼打牆,我剛剛在Kraken的確買到了一些以太幣,但以我現在的狀況一定會按錯密碼然後又要鬼打牆認證重來,怎麼辦怎麼辦?

我只能試著說服自己:我看上的那一隻是A confused, cynical Zhenya。這種敘述應該不會很討喜到一晚就賣光的程度吧?我應該好好去睡覺明天養足精神再來買對吧。我可是藉口工作室的工作人員耶,想一百個「現在應該先去睡覺」的理由可是難不倒我的。

而我也真的去睡了。


隔天起來,恍如隔世。仙姑得到一隻根那,財神得到一隻瓦拉,我張開手掌,上面連飛灰都沒有。

現在已經沒有昨日的激情了。些許的惆悵仍然是有的,但這一丁點兒的惆悵足夠讓一個曾經是金牛座的人從錢包裡面掏出一萬多台幣嗎?

就在自我懷疑到達最高點的時候,telegram裡傳來了一個訊息,馬特友提出了一送養計畫,選項裡頭竟然包含了一隻雖然不cynical,卻同樣困惑的振亞。

有人要送一隻Tavelogger給我?而且是困惑的振亞?這是真的嗎?而他說只是希望我在馬特市玩得開心?怎麼可能?雖然這些資訊對於孤僻之人如我而言實在一時難以消化,但是我當時眼淚快要掉下來了。

真的。窗外的陽光若是再亮一點我的眼淚就要掉了。(好啦這一句又是抄柯裕棻的)

本文到此已經又臭又長到令人髮指的地步,因此這個收養的故事請容我下回再述。點了opensea的連結網址,上面寫著「Owned by You」,心中遂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我也是個有家室的人了呢。


一個人與世界的關係事實上真的非常簡單,也真的像一把握在手裡的灰,一放手就散了。數位時代,離開是如此的容易又如此輕巧,遺忘又如此簡單而理所當然。但是即便暑假什麼都沒有做,還是會有什麼東西留下來吧,留下什麼,我們就變成怎樣的歐吉桑。

即便立志當一把拂袖乘風的飛灰,但是在這個跟台灣一起進行的小小冬眠,感謝@志工爺爺 @每天都有新體驗 @IrisChen @花笑儂 @蔡凱西 三不五時還探出頭來殷殷探問。

然後我也想起了風翔萬里。他最喜歡看這些了。雖然平常很少拍我手,也很少留言,但是只要寫到無限迴圈繞遠路,怎麼做了半天總是在踢石頭效率低落一事無成的鬼打牆故事,他就會立刻跳出來說好好笑他笑到從椅子上跌下去,並且掏出很多錢錢給我。

其實不管在哪個世界,記得和忘掉都一樣艱難。跟計算礦工費一樣艱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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