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與燕诗 ***

窗外傳來吱吱喳喳的鳥鳴，我睜開朦朧的睡眼，晨光已從厚窗簾的縫隙透射進來。我披上外衣，推開大門，便見明媚的陽光灑落在山村大地上。山坡上濃郁蔥蘢的樹林，在晨曦下分外翠綠。

又是一個晴朗的好天。

屋前兩只燕子互相追逐，發出清脆的吱喳聲，猶似對話。一會又飛得無影無蹤，一會又飛回來。忽然發現它們竟然在我家大門的大理石板做的門楣邊緣築巢。一只燕子把它喙裡銜的濕泥土，添加在建造中的鳥巢上，然後飛走了。另一只燕子又飛過來，也添上一點泥土。我看見瓷磚地上，近大門處散落著好些泥巴和乾草，應該就是它們的傑作。

我留心察看，兩只燕子非常勤快，也很合拍，齊心協力，也不怕我在看它們，自顧自地飛來飛去搬運泥土和乾草，很認真地築巢。 

 也許見它們很可愛，也佩服它們的勤奮、努力和同心協力，我和老伴決定不騷擾它們，它們弄髒大門前的地板，我們掃乾淨就是了。它們的成績逐漸顯現出來了，用喙一口一口地增添的泥巴和乾草，約十天之後，一個碗子形的鳥巢，牢牢地黏在我家大門的門楣上了。對於它們小小的“喙”來說，這鳥巢是夠大的了！不知要搬運幾百幾千次的泥土和乾草才能有這樣的成績啊！老伴說：“沒想到燕子這樣勤勞，很堅韌，真的做出像樣的巢來了！”

那天晚上我發現它們遷進新居，兩只燕子縮著頭，閉著眼睡著了。我終於看清它們的樣子了，一個較大，另一只略小。乍看它們的羽毛是黑色的，其實腹部的羽毛是白色的，頸部的絨毛是棕黃色的，相當美麗和可愛！凝視著睡夢中的兩個新朋友，我心情有些激動，想起人類勵志的話：“有志者事竟成！”贈給它們也非常適當。

幾天後，發現它們輪流呆在窩裡，像是在孵蛋，約過了十多天，果然孵出了四只雛燕來了。兩只燕子就忙著捕捉飛蟲喂雛燕，來來往往不停地把獵物丟進四只張開著的大口。相對雛燕的小身體，它們張著的口確實好大，也許這樣方便接父母丟過來的食物。但它們還是會失口，地上不時會有掉下的昆蟲，有蝴蝶、蜻蜓和不知名的昆蟲，有些已死了，有些半死不活的。這期間，我家大門前常響起雛鳥的吱吱要東西吃的聲音，尤其是它們父母飛近鳥巢時。

過了二十多天，四只雛燕明顯地長大了，大到難以分辨哪是父母哪是雛燕了。最後我終於發現，比較瘦小的是父母，肥大一些的是雛燕。看來兩只父母燕辛勞地喂養雛燕，自己反而吃不飽，顯得清瘦了。對下一代無盡的愛，不單是我們人類的天性，眼前所見的燕子，也不比我們遜色啊！

四只雛燕擠在小窩裡，已經顯得擁擠，晚上六只燕子擠在一起，更是擁擠不堪。後來我發現其中一只，不知是燕爸爸還是燕媽媽，飛到隔鄰屋檐下的一條電線上過夜，真佩服它們能隨機應變適應環境。它們築巢、孵蛋及捕蟲喂小燕，這些行為，看來都是自然就會了的。它們沒有教育這回事，但是卻能如此堅毅及完美地完成這些天職，實在不可思議啊！

還有令人不解的是，這些燕子，包括雛燕，都懂得排便時排到燕巢外，六只燕子的糞便相當多，若它們排在巢內，那巢的衛生就不堪設想了。

小燕破殼後約莫一個月吧，有一天發現它們終於離開它們的巢了。飛到附近的晾衣繩上，但不久又飛回巢裡。第二天早上，發現它們飛到對門屋頂，不久又飛回巢裡。第三天，發現它們一早就飛走了，到傍晚近七點鐘才飛回來。每天晚上我都要走出門外，看看它們回來了沒有？看見它們都到齊了，心裡才安樂。但是大概十天之後的一個夜晚，我去看它們時，發現燕巢裡只有一只燕子，隔鄰屋檐下那條電線上有另一只燕子。只有兩只燕子回來，四只小燕子不回來了。第二晚再看它們時，兩只燕子回燕巢了，四只雛燕真不回來了。看慣了好多只燕子擠在一個小燕巢裡的景像，忽然剩下兩只，心中升起絲絲惆悵的感覺，似乎也感受到它們失去子女的哀傷。

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月，有一晚不見它們回巢，後來再也沒見到它們了。我看網上資料，說香港的燕子，七月份就會飛去南方，明年三月前後才回來。也許它們真的飛去南方了，祝它們平安，但願它們明春回來！

我把這燕子的事講給我的兒子聽，他說他小六或初中一時，曾背誦過一首唐朝大詩人白居易講燕子的詩，詩裡描述的情況，竟和我告訴他的情況很相像。隨後他把那首詩用微信傳給我看，這裡不妨列出和大家共享，題目是：

《燕詩示劉叟》

原文：

樑上有雙燕，翩翩雄與雌。

銜泥兩椽間，一巢生四兒。

四兒日夜長，索食聲孜孜。

青蟲不易捕，黃口無飽期。

觜爪雖欲敝，心力不知疲。

須臾十來往，猶恐巢中飢。

辛勤三十日，母瘦雛漸肥。

喃喃教言語，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樹枝。

舉翅不回顧，隨風四散飛。

雌雄空中鳴，聲盡呼不歸。

卻入空巢裡，啁啾終夜悲。

燕燕爾勿悲，爾當返自思。

思爾爲雛日，高飛背母時。

當時父母念，今日爾應知。

我細心地誦讀這首古詩，詩中透過雙燕辛勞撫育幼燕的經過，深刻反映父母的養育之恩，很叫人感動。一千多年前的大詩人所描述的事，和我的燕子朋友的行為何其相似啊！

后记：今年二月十七日，牠们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