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S4.6| 豪邁熱情的餐桌

第六天
描述一個讓你印象最深的有關「吃」的空間，廚房、客廳、餐廳、街道都可以，說說你在那裏的經歷和體驗

那個印象最深刻的空間是花蓮玉里一個親戚家的餐廳。

每年清明掃墓時，我們全家都會從台北一路驅車遠征南下玉里，也會順道當成一次走走停停的旅遊機會，途經宜蘭、羅東、花蓮、瑞穗，最終抵達玉里。

例行的探訪從小看著我爸長大的伯公，因為祖墳就在離伯公家不遠處，所以伯公都會讓我們在他家住一晚，一早再直接上山掃墓，伯公在我爸高中時，在我阿公在學校和農地兩頭忙的時候充當我爸的家教，盯著他寫作業，我爸一方面懼怕的他的嚴格，一方面也很感謝他，說沒有伯公，他考不上大學。而伯母就是個農家傳統婦女，個性古意好客，燒得一手好菜。在客廳旁的邊間，架起辦桌用的那種橘色圓桌，轉瞬間桌上就擺滿香氣誘人的客家料理。

我爸和伯公一年不見，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酒酣耳熱，一頓飯可以吃三個小時，伯母還能抓準時機進廚房再多弄個幾道下酒小菜，我則是沾著光一飽口福，順便聽聽伯公講古，瞭解早年農忙時期的忙碌跟辛勞，搭著屋外的蟲鳴，彷彿跟著他們一起回到過去的時光。眾人從餐桌聊到客廳，從酒香家常菜，到茶香嗑瓜子，他們可以一路聊到半夜，我們其他人則是撐著肚皮，十點就犯睏想上樓睡覺了，上樓前伯母都還追著問，會不會餓?要不要吃點宵夜再睡?鄉下人的熱情真是無極限呀。

這樣一個過程一直到我結婚成家有了小孩後都還是充滿儀式感的在每年清明掃墓時期慣例的發生著，去年離開前，伯公伯母熱情的對著孩子們說明年要再來玩，孩子們回來後也時不時的提到那個院子很大、有很多東西可以吃的"民宿"，但這個念想到今年就中斷了。

今年清明節前，還在line中詢問著我爸這次要安排哪幾天去花蓮玉里，我爸回說要再聯絡一下，但過沒幾天回家問起這件事時，我爸便臉色凝重的說這次他自己去就好了，細問之後才知道伯公就在不久前離開了，而且還是自行了結自己的生命，驚訝之中實在難以置信。在我眼裡，伯公就是個大嗓門又豪爽的漢子，實在讓人難以想像這樣的事會發生在他身上，聽我爸說，伯公之前耳朵漸漸聽不到，晚上又失眠，看了醫生拿了藥後，不知道醫生開的是什麼藥，吃了之後不但沒有好轉，反而開始有憂鬱症的傾向，而且還時不時會有幻覺，分不清幻想跟現實。一天早上跟伯母說要出去走走，路上遇到住附近的小叔，還閒話家常了一段，小叔說就跟平常一樣，沒甚麼異常，但當晚，人就沒回來了，手機也打不通，伯母急得四處聯絡親朋好友出去尋找，最後，在他常去乘涼的大樹旁找到他，坐得直挺挺的，旁邊留著親筆信，說他很抱歉也不願再拖累身邊的人。

聽完後，我實在想像不到伯公憂鬱症會是甚麼樣子，出現在腦海中的還是從小到大那副熟悉豪邁的模樣，但也許也就是那份豪邁，最不能接受自己變了樣的，就是伯公本人了吧，只留下不勝唏噓的遺憾，那一桌豪邁又熱情的餐桌，也不復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