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ncle Ben

Uncle Ben年輕時和一位考古學家搭伙在海底撈船裡的瓷器和古董。這個是我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職業。我知道潛水，我知道考古，我也知道沉船，但我從未把這三樣事物聯想在一塊，仔細想想這個算是夢幻聯動了。看海賊王看得多了，但我不會覺得那是真的；很多事情換個角度去看後，其實可以是真的。

一年看天氣工作三四個月，潛水去打撈古時中國沉船裡的古董。沒記錯的話好像是400年前明代的船。沉船是個很悲傷的事情，人和物就這樣被海吞沒了，當事人通通都死了，留給了世人一堆猜疑。如果要樂觀一點去想，我可以假設當事人都逃出來了。

打撈到完整的瓷器捐給了馬來西亞國家博物館，剩下的陶瓷碎片很多，Uncle Ben又開啟了另一條我沒想過的道路——他把陶瓷碎片打磨修飾鑲邊後，做成了裝飾賣。

他戴著一枚自己的招牌在手指上，上面有著“壽”字。

這個是他的shopee網站https://shopee.com.my/benrongen，裡面有他的商品和打撈過程的影片。商品滿漂亮的，我看了第一眼就想到，誰戴上誰是貴婦（貴夫也行）。

首飾這麼輕，卻承載了400年的歲月，400年泡在海裡，肯定看了不少精彩的畫面，好像賈寶玉戴著的通靈寶玉一樣。

有次和Uncle Ben搭快艇時，他指著陸地山巒裡最尖的山頂說，有天想去那邊看看。

我問他知道那座山叫什麼名字了嗎？

他說不知道，我也不知道。

只是如果Uncle Ben沒提起的話，我沒發現原來有一座山是特別尖的。

他說年輕時候潛了太多次水，diving tank 有夠重，年老的他腰疼了，搭快艇時得找個震動沒那麼厲害的角落度過一次次的船程。

他從MR DIY買了一個氣墊，花了RM30（比我想得便宜）。

他天天戴著氣墊去泡海水，一天可以泡兩次，早上和傍晚。有次我碰巧遇見他在泡海水。他在淺淺的地方坐著，任海浪輕輕拍打，被動。不像我們年輕人，打水仗，游泳，放肆地哈哈大笑。

他會和不認識的遊客攀談，然後把氣墊借給他們玩，叫他們玩好後放在chalet外面就行了。氣墊都有被安全歸還。我覺得這件事很有趣。遊客在意料之外享受了氣墊，Uncle Ben也樂於分享的人，其他人開心，他也就開心了，就是一個開心的循環。

泡海水後，他會在戶外的蓮蓬頭沖洗身上的海水，然後到房內去洗澡。他會穿著衣服抹肥皂，沖洗掉泡泡後就直接把衣服晾起了。“衣服又不髒，只是泡了海水了。”，他說。

有天我們肚子很餓地在廚房煮晚餐，因為太餓了，大家都鴉雀無聲。

他進來廚房，想做三明治，看見我們之後說的第一句話是：“Why are you not giggling？”

因為我們平時是特別吵的，哈哈哈哈。

我們笑翻了，原來大家都知道只要有我們在的地方就很吵鬧，笑聲很嘹亮。

後來他一直叫我們這群實習生the giggles。

Uncle Ben願意省下他的住宿費來請朋友喝酒。他每一次的到來都要求了最便宜的房間。

那間房間我看著還挺不錯的。它的隔間因長年失修，已經被樹根佔據了（taken by nature，特別提起了原話，我覺得用的詞語很美）。可能有的人會介意和樹根睡覺吧，所以那間房間特別便宜。

有一次，他褲子穿反了。其實他沒提起我們也沒發現。他穿的褲子是松松的那種五分褲，黑白小格子，有口袋。所以穿反了的話，兩邊的口袋就會掛在兩側，看起來很好像大象的耳朵，每走一步路都會晃一晃。

有誰能夠怎麼坦承地說自己把衣服穿反了，還這麼淡然和風趣？

我喜歡Uncle Ben這種輕輕鬆鬆的姿態，他覺得沒有什麼事情是大不了的。

在relocate海龜蛋到hatchery時候，他說，我們（這群實習生）也能搭建自己的hatchery，這樣的話你們就是成群小海龜的媽媽了。

我們說，不可能啦。

保育是修復大自然，短期內無回報，有了回報也不會是很明確的金錢的回報，就是環境變好了，人類也會過得好。保育就是變相的慈善。我看著我正在實習的這個NGO，是靠公眾人士的資助才能勉強經營下去，覺得這一切很不簡單，不是為了錢在做，可是需要錢。

Uncle Ben一臉認真地說，能行的，你們現在已經在為未來練習了。

我想他也是個有想法的人，把其他人都不去想的事情想了一遍。

是應該的，誰說不能去想這些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