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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燕妮:人间再无许家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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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按:很早就知道许家屯这个名字,但一直没有机缘让我开始读他的那本《许家屯回忆录》,而今天突然想起了这本书。感觉阅读的机缘到了。

2018-03-15 陈燕妮 新三届

陈燕妮,生于杭州,长于北京,毕业于上海铁道学院机械系铁道车辆专业,中国作家协会北京分会会员,曾任《中国社会保障报》记者。1988年赴美,曾任美国《美东时报》记者、美国中文电视记者,现为《美洲文汇刊》总裁。著有《告诉你一个真美国》《陈燕妮:纽约意识》以及记录50位中国人在美国心路历程的《遭遇美国》等书。

原题

我心知肚明 人间再无许家屯

作别一百零一岁仙逝的老友许家屯,明白在他已经是喜寿,从岁数上算起来,他比他的政敌活得长久多了。这也导致在他公祭的前一天亲属告别聚会中,场面没有那么悲戚。

对政争,我了无兴趣,说得俗白一点,哪派得利也都是某圈子内几个人,最多几十个人的私事,波及到再喽啰的哪一堆也绝不惠及于我,故此。我的追悼,专为友情。

这一天也是我和老爷子的贴身秘书、闺蜜HELLEN这好几年分别后的第一次见面。近年来知道她跑国内比较多,也就约略疏于联系。好在她的微信一直在,头像是个美美的白种小女娃,微信名则让人讶异得不知所云。

许老在去世前几个星期出现过一次病危,那时候我就曾专门致电HELLEN细问病况,得知许老的身体最终算是虚惊一场,只短暂住了几天医院就回家疗养了,就也放下心来,哪知没过多久,却等来了突如其来的噩耗。

再次致电HELLEN的时候,她说着说着就会哽咽难言,二十六年的风霜雨雪,一朝离散,痛彻心扉。

所谓HELLEN,正是被传说成“许家屯情妇”的单勤。她的名字曾为单琴,但文革等等动荡中被来回改过几次,最终落实为“单勤”。

单勤出身军干家庭,自己也曾是军人,既举止干练,也性情温慧。多年来,对许老所谓“红粉知己”的揶揄一直隐隐在耳,在当今中国,遑论高位官宦有着择不清理不顺的婚外野史,就是普罗大众,除了一介了不得的穷酸,私生活也基本上翻腾不得,这么说吧,问问你自己,就知道答案了。那么,在这个层面上指摘他人的阴差阳错,是否过于虚伪?

HELLEN人生的立面,就在这重重讥讽中度过了几乎全部的大好年华。

发小栾律师晓明之父官当四处,北京、南京、上海都呆过,在北京的时候他家跟我家重合,我虽与他年龄相差不少,却也将就勉强挨个“小伙伴”的边。而栾叔在南京军区任职的时候,栾律又正好和HELLEN构成玩伴关系。

他比HELLEN年纪小了几岁,却具备对资深美女的鉴赏资历,他说他们当年一伙半大孩子都对那些岁月里的HELLEN容貌之美赞誉有加,追忆中说HELLEN那时候就已经肤色新潮,人称“黑牡丹”,是南京军队子弟中远近有名的美人。

这些在在渊源其实都是我后来盘点清楚的,作为一个在洛杉矶办报多年的“老地头”,许老和HELLEN抵洛未几,我们就结识了。

记得有次和栾律师一同到许家去,吃饭的时候我面前的筷子有着少见的根部多道弯样式,那是显而易见的家常筷子,乌木制作、用得有些起毛,当时忙于寒暄未曾第一时间评价筷子。

饭菜摆齐,宾主动手,这时节低头刚想就筷子的造型先评价一番,却见不知何时我面前的筷子已经变成一次性的那种平淡。

这其实也是我家的做派,客人是不使用家常筷子的,这既是彼此尊重,也是彼此卫生。由此,知道许老的晚年,其实稳定踏实。

唯一的不踏实在于许宅位于奇诺岗某高尔夫球场周边,熟知高尔夫球场种种的我有时候就很担心场内飞球直抵房内,事实上高球场周边住宅受到臭手乱打威胁的事故真的频有发生。

临到许老人生之末的最后几年,HELLEN看护得根本就是寸步不离,她告诉我,“我连出门买菜都提心吊胆,生怕老爷自己在家里摔一跤”。

世间情感,升华之后自然而然得让人感动。

HELLEN在我面前一直称呼许老为“老爷”二字的,这种叫法随意而直白,也将德高望重的真实搞得历历在目。

许老经历极为不俗,生平再述虽是赘言却也必须。许家屯,江苏如皋人,1938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新中国建政后,曾任中共福州市委书记、江苏省委书记,1983年出任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属中共党内开明和改革派人士,1989年因支持“天安门事件”中的学生而前往美国“旅游休息”,开始了长达26年的流亡生涯,2016年6月29日病逝于洛杉矶家中,享年101岁。

更巧的是,我的最正牌发小一家和许家屯其人也有极大关联,此次知道我要去吊唁许老,该家长子给我发来长长留言,目光流转于来自千里之外老邻居的字里行间,觉得天下确实太小。

留言中,发小倾诉如下:“谢谢你参加他的仪式!他曾是我父亲的上级。战争年代行军时他俩常并排走,轮流念小说。有一本小说是我爸在渡江前借的,叫"基督山恩仇记",他们一边走一边念。这本小说据说留在了南京军区。金门之战后二十九军撤消了,许任福州市委副书记,我父亲去福州军区,从此分开。但我妈转业后在福州大根区委,还属许的下级。许去香港后得知我父亲工作不顺,曾发调令让我爸去香港。因中组部内部已有争论,把这事搞黄了,后来再未相见。当年我妈参加过调查会,听取许报告香港工委情况,深知上层斗争激烈,矛盾极大。现在这些老人都走了,不胜唏嘘。你参加纪念许的仪式,令我不胜感激!请带上我的心。”

许家屯的祭奠分两天来做,第一天是亲友私密祭奠,第二天才是公祭。

私密祭奠的时候其实有很多凝视许老的时机,当独自一人面对许老的时候,内心止不住流泪不已,我向来不屑专门仰视辉煌,只知道自己认真前来告别的,是住在我邻城的忠厚长辈,也是和我有着各处暗合的慈祥故人。

脱离了高职的许老平素无疑是寂寥的,去他家里,看到的许老都处于一种很多言说却无人可言的局面。他是个运筹帷幄深奥事件大半生的人,猛然赋闲在家且与决策脱钩,有些时空错位。

平素的他永远面带微笑,这常常让人忘记他曾经权倾一世,想想看吧,当年的他在江苏、他在香港,一言九鼎,极尽隆重。

记得有一次我约了几十位侨界人士在洛杉矶我家聚会,预先就跟HELLN讲好她和许老也到,结果众人翘首以待的时候,门口晚晚出现的只有HELLEN一人,我当即请聚会中的两位商业大佬驱车奔去许家再度恭请,许老最终还是到了。

记得那一整夜,许老一直都在和一位洛杉矶重量级侨领密坐恳谈,把茶细酌。

那些个分分秒秒,看着老人寂寞全解,我极高兴。

许老还在的二十多年岁月里,我周围断续能听到有人神秘地流露自己“和许老爷子打过麻将了”,言语中颇多与有荣焉。

八十多岁之后的许老因为眼底病变,视力极差,几无麻局。九十二岁那年他在我家最后一次尝麻,结果我把家里的三盏台灯齐齐打开对准麻将上硕大的字,许老却还是无从瞄清,众人败兴之余只好作鸟兽散。

这其实奇也不奇,九十之年,还想怎样?只是看着许老自始至终的微笑相当心疼,知道这位满腹卷宗的老人可真就此走向真正的暮年。

两天的追悼中,HELLEN红艳夺目的献花都被放在无可比拟的位置,看过去基本上就是直置许老怀中。这是一个极有高度的认可,一路走来的海外岁月长路,摆平许老家族八个子女外加十几个孙子女的关系,多有学问。

如果不是十多年前我的报社接到一份来自许家孙辈以“怀念爷爷”为主题的投稿,我其实不清楚当时许家内部也有嫌隙,好在这么多年过去,共生共荣的休戚与共把这个大家渐渐融合,正规累积亲情。

在许老第二天的公祭仪式上,我正好坐在HELLEN侧后的位置,之前一直瞄见她淡定自若地在追思教堂中张罗各项公祭细部,看到我时,她略显惊讶,说是“以为你今天不会再来”。

这以为,怎么可能?

在向逝者告别的重要环节中,主持人着重强调只是“直系亲属”集体上台的时刻,我特别注意到HELLEN基本上充当着一路亲属的领衔,并被推举为直系亲属中的第一位献花者, 记得这二十多年来多少次和HELLEN长谈,感觉中她虽然有过为难却始终心思坚定。如今的她也年过六十,在这样一个官宦大家坐稳交椅,她必定历尽艰辛。 此次见到HELLEN也曾私下里问过她的未来,却见她满面哀戚,无从回答。

巧的是在第一天的亲属祭奠中我不期然遇到了不少熟人,其中大牌首推明镜集团的头目何频。这厮已经彻底发福,却依旧聪明过人,讲着一口坚决不改、甚至似乎还有点为之沾沾自喜的湖南乡党口音,如果长得再天圆地方、身躯伟岸点还真有点毛泽东的那么个意思。

何频是跟我纠葛超过二十年、关系微妙的“亦敌亦友”,他也是跟许老因左右立场对立而吵闹二十多年的忘年交。我曾见过几次他们之间的舌辩,亲眼看到许老在跟何频大力争辩中却流露出来爱意满溢,为此我当时还稍感错愕,刚看清楚横亘在两人之间似有还无的意识隔膜,却也知道他们的情意从未因争执破功。

我曾说过许老去世前曾经病危过一次,那一次何频就从纽约赶来,几周后的这一次又见他忙乱左右,不知道他是根本没走还是返头折回。公祭时听到何频一再检讨自己未能在许老生前将老人回国事宜与国内高层沟通办妥,听他再三表示自己已尽了最大努力,我这才深深明白在野二十多年,许老这一拂袖而去,折损了无可言说的几乎全部关系链接和上达出口。

高伐林曾是中国著名诗人,因为写诗出名,在武汉大学就读时就已经小有名气,作品曾经荣获1979—1980年全国中青年诗人优秀新诗作品奖。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了团中央宣传部工作,后来又调到北京铁路文工团当专业创作员,主要从事报告文学和曲艺创作。这之后的他,已经不再写诗了。

上一次和高伐林见面已经忘记是在哪里,但未见年份必定超过十年以上,此次在许老身旁和他再见,他虽已是满头白发,却还在提醒我,“当年你在铁道部写诗获奖,我作为评委还投了你一票”。虽然这些玩意全无记忆,但他说的一定是真的。

两天的祭奠中,许老的生平图片及简历一直用大屏幕播放出来,超过三分之二的配乐原始到仅仅是民乐演出的《一条大河》,穿插的另一乐曲是《新四军军歌》,曲调很中国,也很左,听说是许老生前的音乐最爱。

公祭未完时,我预设的闹钟悄悄地响了,提醒我按照日程要带着儿子小欧四处奔学,尘世间的琐碎如此,跟追思缥缈的意境满拧,有时候人站在阴阳两界就会有些懵然。

当天的公祭预计在三点钟结束,之后的遗体火化时间定在了三点半,跟许老方形笑颜就此揖别,虽是必然却总突然。

得知国内上层已经应允许老骨灰回国,则为他当然高兴,路线斗争的苦果他一尝二十六年并客死他乡,他当年的政敌也早仙逝,还要怎样?

今天的这天又是洛杉矶几乎一贯之晴好无云,我离开教堂奔窜进入洛杉矶忙忙碌碌的十号高速公路之后,公祭按照程序还放飞了大群白鸽直冲蓝天。

那个夜晚回到家中,一张张回看着现场的后续照片,感受周遭气温干热得一如既往,我把身心放沉在椅子正中,思绪空灵兼心知肚明人间再无许家屯。

纪硕鸣:百岁许家屯,飘零海外难归故土

前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近日病重送院,据悉中共中央已做内部通告。许出走美国后一心想回国,等待20多年,心愿还没有达成。星云大师说,有些事可以靠时间解决,但有些事过去了就没有了。

因为肾衰竭影响排尿,前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腹腔积水一直威胁到心脏,要紧急送医院抢救。因为百岁高龄,他一直处于昏睡状态,尿中毒、肾功能仅剩10%,医生开出了病危通知。

在许家屯送院前还清醒时,他不忘告诉家人,托人紧急向北京报告他的状况,更希望可以让习近平总书记知道。据悉,北京接报,亦快速有了反应。毕竟,许家屯曾经官至中央委员的正部级官员,虽然被开除了共产党党籍,但他在海外20多年,从来没对党有不利的言行。

零八年为四川大地震流泪

自8年前第一次赴洛杉矶访问许家屯以来,共有超过6次专访许家屯的经历,还有一段时间为他整理书稿。每一次见面,许家屯都会侃侃而谈,健谈的老人会整整花一下午时间和你聊。自那时起,给我的印象是,许家屯极想回国、想回家,这样的念头在他心中成为一个强烈的愿望,挥之不去。看网上消息称,中共中央已内部通告了前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前新华社驻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病重的消息。有说,中央已做好准备,最高领导人批准若驾鹤可回国,但都无法证实。如属实,那怕是捧着骨灰落叶归根,也圆了老人家的梦,却情何以堪!

出走美国,许家屯一直没有放弃对国家的思念之情。2008年5月,我第一次赴洛杉矶访问许家屯,当年92岁的老人,他为四川大地震流泪,在电视机前与中国民众一道默哀三分钟。隐居洛杉矶18年的老人难掩对祖国、对同胞的思念之情,表示“很想去看看”。

美国洛杉矶东南部的奇诺岗(Chino Hills)为一片起伏的山地,远远望去景致秀美,在一处绿草如茵的高尔夫球场的环抱下,几幢独立别墅格外醒目。许家屯的居所就在此地,他已在此经过了20年的隐居生活。居所客厅宽敞整洁,正面墙壁一幅巨匾,秀丽的字体抄写下陶渊明的诗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看得出,这首诗为许家屯所锺爱,也是他多年来心境的写照。

许家屯最大的心愿是回到祖国,他多次对我表示,当初出来避难时就说好要回去的,离开中国,目的就是为了有机会可以再回去,“如果我不走,可能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但没有想到会这麽长时间。如今想回去,一是知道中国发展得很好,想去看看;二是年纪大了,落叶要归根。临出走时,许家屯给邓小平、杨尚昆写信了,提出了赴美后不寻求政治庇护、不泄露中共机密、不会见媒体、不与民运人士接触的“四不”保证,想短暂在国外居住一段时间。

虽然年迈不免体弱,何时可以回家的日子看不到,许家屯还是充满着乐观:“情况复杂,急了也不行。只能视如无睹,不去想太多了。”不过,言语间,思乡念旧的感慨依然难以挥去。许家屯不无隐瞒情感的说,“人到了暮年,落叶归根,这是很自然的想法,现在国内发展这麽快,而且十七大以来中央新班子提出和谐社会、和平建设、和平革命,都是后改革开放以来的一种崭新的思想解放,一种很重大的创新。我有兴趣,想去看看,我等待这个日子。”

不少人关心许家屯,当年一起革命的老战友公开呼吁希望让许家屯早日回国,这些都让许家屯点滴在心头。最初在美国接待许家屯的星云大师亦对我说:“记挂着许家屯回国的事。因为他清楚记得,当年的中共领导人希望许家屯回去,许也称是出门旅游,要回去的,当时美国西来寺也是临时收留他,要劝他回国的。”

星云大师早前接受我访问时说:让许家屯回去,我一直都心怀好意,没有一点坏心,现在看来可能还要时间。不过,有些事情可能靠时间可以解决,但有些事情过去了就没有了。许家屯先生年迈了,一个老人没有了,就永远改变不了,希望不要留下永远的遗憾!

回香港回大陆都可以

2012年,年届96岁,许家屯虽然行动不便,却思维敏捷,对往事记忆清晰。许家屯再次对我表示:“出来时间长了,希望回去,至少想回去看看。但我很矛盾,不想因为回去,把头脑中想的一些东西丢掉。假如不丢掉,那当然回去好。回香港,回大陆都可以。”许家屯想到一些老地方看看,看看新面貎,看看一些老人。他尤其心系江苏老家,过去他离开时还有些穷农村,现在有哪些变化?许家屯叹一口气,感慨道:“唉,老朋友、认识的人都不在了。”

中国第一村江阴华西村老书记吴仁宝与许家屯世交,那是因为许家屯在江苏任省委书记时与吴仁宝结缘,还帮过吴仁宝的忙。许家屯出走美国,吴仁宝专程赴美探望。在美国,两位老人谈了一下午,许家屯谈到那一年的政治事件处理的一些内幕,他怎麽流亡到美国的细节。吴仁宝表示,我一直认为,你做的没错,但离国而去,让人留下了话柄。

吴仁宝曾经为许家屯回国之事向中央写信。信由当时的江苏省委书记李源潮转交胡锦涛。胡锦涛已经不是总书记,还是国家主席,他表示不管政治了,不问中央的事情了。当时的表态是:许家屯回国,个人没有意见。

吴仁宝重病弥留之际,许家屯在电话那一头老泪纵横,他叫儿子跟吴仁宝说,要等他回来。吴仁宝说了四个字:叫他回来。

那年,我到扬州苏北医院老干部病房走访了许家屯的老战友黄云祥,带着远在美国的许家屯的问候,黄云祥显得特别高兴,连连问:“他好吗?他好吗?我欢迎他回来。”

许家屯1939年到泰兴任中共泰兴县委书记,黄云祥是宣传部长。许家屯转告黄云祥,如果能回去,一定第一时间去看望他.为了让许家屯能早日回来,黄云祥几次向中共江苏省委反映情况,希望可以让许家屯回国,“我认为,这样也可以保证他不在美国犯错.”但老人无奈地说:“我孤掌难鸣呀。”

平时,许家屯习惯端坐在客厅向南靠窗的位置,窗外绿草如茵,在冬日西斜的阳光照拂下,看似沉睡着的许家屯,要麽戴着耳机靠在椅背听新闻,要麽低头冥思,想着他永远想不完的问题。他不断编织一个中共老党员的反思和理论创意,却一直在等待结果。

不想以美国为归宿

人的生命片断,用20年的时间旅游度假,对谁来说都似乎奢侈、似乎漫长了。虽然,这里风景秀丽,鸟鸣花香,阳光、山麓、绿草相连,是合适的延年益寿之地。不过,许家屯并不想以此地为归宿,他说,旅美只是权宜之计,他还在等待,等待“旅游度假”结束回国的那一天。■

文章来源:《超讯》2016年6月号


杨力宇:流亡海外 客死异乡 死不瞑目──许家屯落叶不得归根

许家屯与方励之相似,均是中共培养的精英,也曾是忠贞的共产党员,对中国的发展颇多贡献,但却被中共迫害,被迫流亡海外。他们二位生前虽希望落叶归根,但最终却客死异乡,含恨而终,死不瞑目(笔者曾撰文深入评析方励之的贡献与影响,请参看《争鸣》二○一六年七月号)。

邓小平早在八○年代即曾指出,中共对香港将采行“一国两制”政策,与中共对台政策相似。许家屯来到香港后,立即开始为“一国两制”展开准备工作。

一九八八年,笔者访问香港,与数位香港中文大学教授举行座谈会,讨论香港与两岸问题。会后我曾与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进行深入谈话。许家屯非常坦诚、开明、开放,为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的开明、开放、坦诚与胡耀邦相似。一九八六年我曾与胡耀邦长谈,胡耀邦严厉批判中共的某些恶政(包括反右、文革及反资产阶级自由化),他也主张政经改革同步进行及对台湾和香港采行开明政策,我至今记忆犹新。但邓小平不能容忍胡的坚持与主张,于一九八七年断然将胡耀邦罢黜,两年后胡耀邦含恨而终。

许家屯的从政之路

在香港期间,许家屯以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身份代表中共中央主持、负责香港事务。他采行开明政策,积极与香港各方展开交流、对话与合作。

许家屯于一九一六年在江苏如皋出生,一九三八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先后出任福州及南京市委书记、江苏副省长,并于一九七六年出任江苏省委第一书记。颇多人士认为,许家屯为中共的开明派,来港前曾作出重要的贡献。一九八三年许家屯来到香港,出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负责香港事务,甚受中共重用。

然而,一九八九年天安门事件爆发后,许家屯反对中共的镇压政策,与北京因而渐行渐远。一九九○年中共断然免除许的香港职务,许家屯感到威胁,立即决定流亡美国。一九九一年北京并开除许的中共党籍。

一九九三年及一九九八年,许家屯先后出版《许家屯香港回忆录》及《许家屯回忆与随想录》,透露颇多他的理念、理想与主张。

二○○四年,许妻在大陆逝世,许家屯的子女曾要求中共允许返回大陆,但却被中共断然拒绝。

二○一四年五月,许家屯接受海外媒体专访,诚挚地表示“落叶归根”的希望。二○一六年六月二十九日,许在加州逝世,终年一百岁。

许家屯流亡海外二十六年,中共不允他落叶归根,终于客死异乡,死不瞑目。

许家屯生前的三大心愿

许家屯在美国加州临终前曾透露三大心愿:

一、正在构想一篇长文,试图总结二十世纪以来战争与和平的经验教训,希望融合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优点之方式,提出人类和平发展的思路。

二、举行最后一次记者会,回顾自己的一生及临终的愿望。

三、安排一趟回国之行,希望在神州大陆定居。

据许家屯友人透露,许的上述三大心愿均未能实现。但中共当局最后终于同意让他的骨灰运送回国,与妻子合葬。

许家屯在香港的工作

许家屯在香港工作前后共七年,除担任香港新华社社长,也出任中共港澳工委书记,他积极为香港的回归展开必要的准备工作。包括以下各项:

一、安定人心,让香港百姓相信中共坚持在港推动“一国两制”(“马照跑、舞照跳”),除了外交与国防由中央负责,香港地方事务采行“港人治港”政策,资本主义生活方式决不改变。

二、积极推动与香港各界的联络、交流、对话与合作,展开广泛的统战工作。

三、宣扬“一国两制”的优点,让香港人民相信中共绝不会把社会主义制度强加于香港。

许家屯也希望在香港推动民主及促进法治,他也昐望香港实施真正的普选。

许家屯“卖国”、“叛国”?

六四事件后,许家屯对参与民运的学生颇多同情,中共中央因而严厉批判许,并免去其在港的职务,由周南继任。周南上任后迅速开始整顿新华社,全力消除许的影响力。许家屯流亡美国后,中共开始指责许“卖国”、“叛国”,甚至“贪污”。据说,许家屯一贫如洗,他来美后,立即投靠台湾星云大师在加州的西来寺,稍后并向香港的友人借贷,在洛杉矶东面的奇诺冈新市镇,购买一屋栖身。

至于“卖国”、“叛国”,中共有关人士始终没有提出具体证据。其实,许家屯只是主张对香港采行开明、开放政策,坚持真正实施邓小平制定的“一国两制”政策。他到达美国后采行“三不”政策:不搞政治疪护、不泄漏国家机密及不参与民运工作。曾有某些海外人士指责许家屯与台湾情治部门合作,但并未提出任何具体证据,许也断然否认。

许家屯来美后,某些亲共人士对他提出新的指责。许家屯因应现实需要,在香港期间大力展开统战工作(特别是工商界),打破海外对中共仇视资本家的印象,但他的统战工作只限于工商钜子,对其他各界人士(特别是学者专家及社会贤达)并不重视,许家屯从未否认此一指责。

怀念许家屯

虽然海内外各方对许家屯颇多不同的看法,但却有甚多人士肯定许家屯对香港的奉献与贡献。

最近香港民间人士郑子在美国《世界日报》发表长文指出:“许家屯忠心为港、全力执行基本法要求的一国两制政策。”其实,许家屯在香港也遭遇甚多困难,有些学界人士批评许家屯的理念与政策;六四事件后他失去中共中央的信任与支持,因他同情六四民运,最后被迫流亡美国。

许家屯曾数次要求北京允许他落叶归根,返国定居,但被中共断然拒绝。许家屯逝世后,颇多海内外人士发文,认为中共对一位曾作出颇多重要贡献的人士缺乏应有的善意与同情,令人感叹。

文章来源:争鸣

知名政治学者杨力宇在美逝世 享寿86岁

国际知名政治学者杨力宇8月17日于美国逝世,享年86岁。杨力宇是美国新泽西州西东大学亚洲学系荣誉教授,为大陆问题研究专家;1983年大陆国家最高领导人邓小平赴美与杨力宇见面时,首度提出“一国两制”的构想。

杨力宇毕业于台湾大学,1961年赴美留学,1970年获史丹福大学博士学位。杨力宇曾强力批评大陆对台进行武力威胁,并在国际上孤立台湾,认为大陆必须在武力及外交两大问题上展现善意,促成邓小平于1983年首次提出“一国两制”的构想,以及台湾和大陆和平统一的六条主张。

庄楚雯(中时电子报)2019/08/19

人物特写:落叶不能归根 终老异乡许家屯

2016年 6月 29日 BBC中文

美国西部时间6月29日凌晨,一位在花甲之年被迫出走海外的中国老人,在度过了100 岁生日后不久,带着最后的遗憾,在美国洛杉矶的家中默默地离开了人世。

他是前中共高官许家屯。许家屯在1989年天安门镇压后于次年出走美国。他最后的官职是:中共中央委员、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副主任委员。

落叶不归根

许家屯在海外,特别是在香港,被认为是中共党内开明派。89民运中许家屯对天安门广场抗议的学生持同情态度,默许他掌管下的北京驻港机构和香港的亲中媒体表达反对镇压学生。

许家屯在1990年初离休,随后不辞而别出走美国。他因此被开除中共党籍和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职务。

虽然身在美国,许家屯晚年依然关注中国政局和社会发展,表示自己“始终是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他对江泽民、胡锦涛和习近平等89后历任中共领导人的评价都持积极态度,避免批评,希望能换得中共“网开一面”,实现他最后的愿望,落叶归根。

2013年,许家屯以97岁高龄访问台湾。他在接受台湾媒体采访时,对习近平的反腐运动表示支持。对于六四镇压,他表示“‘六四’是很复杂的问题,目前平反‘六四’条件还不成熟”。

许家屯借台湾媒体向北京喊话:“我一直很想回去,随时都在准备,但北京方面都没有同意,不让我回去;所以,这次到台湾来,我很感动,有回到故乡的感觉。”

反对镇压学生

Image caption 六四事件发生后,新华社香港分社以“新华社香港分社部分干部员工”的名义发出谴责镇压、呼吁哀悼死难者。

许家屯被迫终老异乡,是中共不能原谅他在89民运中的“表现”。

1989年北京爆发大规模学生民主示威抗议运动,许家屯时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许家屯在他的回忆录中(《许家屯香港回忆录》),记述了他在89年百万学生聚集天安门广场的学运高潮中,在5月3日应邀从香港回北京,会见时任中共中央总书记的赵紫阳。

许家屯在回忆录中记述,他当时对学生运动的动机表示肯定。许家屯对赵紫阳说,“这是爱国的运动,是支持共产党改革的运动” ,许家屯说,赵紫阳赞同他的判断。

在京期间,许家屯还会见了时任国家主席杨尚昆,杨亦对赵许二人就学生运动非“动乱”性质的认定及和平处理的建议表示赞成。

六四事件发生后,新华社香港分社以“新华社香港分社部分干部员工”的名义发出谴责镇压、呼吁哀悼的声明:

“我们对在首都发生的血腥镇压、杀害爱国学生和人民群众的暴行极度愤慨!我们呼吁:全港中资机构员工于6月5日以各种形式为死难爱国同胞沉痛致哀。 ”

六四镇压后,中共中央宣布撤销赵紫阳的职务,由江泽民继任总书记。许家屯在回忆录中记述:“我立即请人带给赵紫阳两句话,一句是“公道自在人心”,第二句是“保持身体健康”。带信的人回复我,赵听后讲了两个字:‘谢谢!’”。

许家屯去世的消息传来,香港民主派人士许多人对许家屯在六四事件上的立场表示了钦佩。

香港支联会秘书李卓人表示,许家屯一生跟随共产党,到六四发生后才醒觉。

香港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香港民主党创建人李柱铭对许家屯的去世表示惋惜。李柱铭说,许家屯在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期间,对六四的看法,“都令他觉得,与民主派的看法相近,例如以武力镇压是不对等。”

推动一国两制

Image caption 许家屯在港澳工委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任上,获得开明的声誉,保持与香港民主派人士的沟通。

1983年至1989年,许家屯出任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书记(即港澳工委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成为实际上的北京派驻香港的钦差大臣,政治地位如同今天的中联办主任张晓明。

中联办的前身即是成立于1947年的新华社香港分社。它在英国管治下以新闻机构的形式出现,实质是北京政府驻港的最高代表机构,与当时的殖民地香港政府进行联系,同时为中共在香港进行政治工作。1997年中国收回香港主权后,在2000年正式挂牌中联办。

许家屯在港澳工委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任上,获得开明的声誉,保持与香港民主派人士的沟通。

在香港的时事评论员刘锐邵回忆说,许家屯初到香港履新,立刻对财团、工商界以至各界进行广泛统战,并有一定成效,增加了各方信心。

香港支联会主席何俊仁曾在接受香港《苹果日报》采访时指出,中英1980年代展开香港前途谈判,由于民主派支持“香港民主回归”,北京为抗衡港英政府,开始接触民主派人士。

已故香港民主派元老、《基本法》起草委员司徒华也曾回忆说,当年曾多次与许家屯秘密见面。第一次是1987年,许家屯约司徒华与另一位草委李柱铭会面,建议他俩组党,反映当年北京对港政策相对开明,愿意与民主派保持沟通。

香港《亚洲财经》今年3月号刊登了对许家屯专访的封面文章。在接受采访中,许家屯表示怀念邓小平、习仲勋开明、开放的治港理念。在谈到香港的雨伞运动时,他认为这是英国殖民主义退出香港前后所预留下来的种种不安因素的暴露。

香港支联会秘书李卓人表示,许家屯曾推动一国两制50年不变,但最终要出走美国。李卓人说,许家屯的经历显示,即使是一个较开放的人,如果帮共产党办事,并不是有个人意愿,就可以执行,始终要看当时大环境和气氛。

刘锐绍对许家屯的评价是“觉今是而昨非”,选择走自己的路。即使他想回中国,也是出于落叶归根多于重返体制。

香港《苹果日报》报道,去年许家屯在美国庆祝99岁生日的寿筵上,曾向席间各位称:“如果我能回去,一定请你们到江苏常熟吃大闸蟹。”

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许家屯要求去世之后才发表的专访

发表时间: 09/07/2016 - 13:45

作者:索菲

前中共中央委员、前港澳工委书记兼香港新华分社社长许家屯,以101岁的高龄辞世,带走了许多只有他知道的党国机密;四年前,《明镜月刊》对许家屯做了数小时的採访,当时在许家屯要求下并未刊登。

现在,最新一期的《明镜月刊》公开了这份採访。今天的“明镜书刊”节目,我们邀请到明镜新闻出版集团总编辑助理、美国印第安纳州大学大眾传播硕士柯宇倩女士,给大家介绍许家屯在当年的採访中谈了哪些往事与体悟。

法广:《明镜月刊》四年前是在什麼情况下给许家屯做的採访、又為什麼没有刊登呢?

柯宇倩:2012年6月,当时97岁的许家屯在女儿陪同下,从洛杉磯飞到美东小住,《明镜月刊》记者获知后到他下榻的地方採访,许家屯一谈就是数小时,到深夜12点多还意犹未尽。但之后许家屯因為担心採访稿一发表,诸多媒体会蜂拥而至、也要求採访,因此希望《明镜月刊》暂缓发表,《明镜月刊》直到许家屯逝世,才刊登了这篇长文。

法广:许家屯在採访中谈了什麼?

柯宇倩:许家屯谈了邓小平清除杨家将的曲折秘辛、辨析了赵紫阳录音中提到许家屯而留下的疑团、也回忆对薄一波其人其言的印象、畅论对“和平演进”理论的新感悟、讲述“苏南模式”的由来和发展、分析薄熙来事件之后中央高层的几种可能处理方案等。

法广:对於杨家将的倒台,外界有几种说法,许家屯的看法是什麼呢?

柯宇倩:杨家将事件,据许家屯得到的消息,牵涉的是邓小平、杨尚昆、江泽民三人之间的关係。

邓小平和杨尚昆曾关係匪浅,许家屯说,邓南巡的时候提出“谁不改革开放谁下台”,杨尚昆觉得自己领会了邓小平的意思:下台的可能不只是李鹏,邓小平可能也想动反西化、反自由化的江泽民,因此杨尚昆要杨白冰提出“保驾护航”,同时為江、李準备了接替者,这些举动给了江泽民、李鹏一个警醒,江泽民於是向邓小平交了一份材料,指杨尚昆想给“六四”平反、想当“第二个邓小平”,这导致了邓小平与杨尚昆关係的破裂与杨家将的倒台。

法广:对於赵紫阳的录音,许家屯有揭露哪些内情吗?

柯宇倩:他认為赵紫阳回忆录中提及自己的部分,迴避了一个事实。回忆录提到,许家屯给赵紫阳写了一个条子,说他见了杨尚昆,杨对赵就学潮问题的讲话极為赞同。许家屯表示,其实是赵紫阳要许家屯回北京,两人就学运交换了许多看法,并要许家屯去找杨尚昆,请杨去找邓小平,劝他收回关於动乱的定性。但赵紫阳对这段经过隻字不提,许家屯认為原因在於赵紫阳在思想上有了很大的变化,他意识到将许家屯叫回北京,商量这些中央的决策,是违背了党的原则的。

法广:许家屯还与哪些政治人物打过交道?对他们有些什麼评价?

柯宇倩:许家屯在访谈中特别描述了几个人的性格。他认為薄一波投机善变;杨尚昆很礼贤下士;习仲勛对下属平等以对、谦和、客气;谭震林性格倔强、直率、不说假话。

法广:许家屯在採访中是否透露了他所掌握的党国机密?

柯宇倩:任何情报相关的秘密,许家屯仍坚守承诺,并未透露。他说自己是特务头子,在香港时,所有情报关係、统战关係,他都知道,但他坚持不出卖朋友、不去洩密,因此香港的地下情报网组织都没有受到破坏。

法广:许家屯来美国后的最大期望之一是希望有一天能回中国。不过,最后却未能了却此桩心愿,关於这个问题,许先生在採访中有什麼信息披露吗?

柯宇倩:许家屯在採访中说,李源潮曾经表过态,说中央领导同志很关心他,欢迎他回去;江苏省方面也表示了欢迎,但说要等文字的东西  要等批示。却没有人敢批。直到许家屯逝世,他都没有实现返乡的愿望。虽然一直在海外,许家屯仍分分秒秒关注中国的变化、一刻也没有停止思考人类的前途,才能给世人留下这些丰富的人生体悟。

时报看中国

天安门事件后,许家屯如何秘密出逃?

狄雨霏

2016年7月28日

1989年的北京,支持民主的抗议者。 CATHERINE HENRIETTE/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北京——知情人士称,前共产党高层官员许家屯把许多秘密带进了坟墓。

许家屯于今年6月逝世,结束了他在美国26年的流亡生涯。之后,有关他在1989年6月天安门民主示威活动遭镇压之后大胆逃离中国,以及共产党在香港的一些新细节浮出水面。1983至1989年间,许家屯曾担任中国官方通讯社新华社驻香港分社的社长。这令他成为中国在当时还是英国殖民地的香港的实际代表。

共产主义和民主势力当时在香港陷入激烈的争斗,因此这些细节不止具有历史意义。对于自己在这片土地上的活动,共产党一直保持着一种类似拒绝作证的沉默。香港于1997年回归中国。

香港民主党创始人李柱铭(Martin Lee)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在许家屯担任香港分社社长期间与他见过几次面。

“有一次,我们一起吃午饭,他告诉我不要太担心。北京已经把大约五万人输送到了香港,在各行各业工作——行政部门、职业领域。”如果英国在交接之前撤走,他说,“这些人就会顶上。”

李柱铭表示,许家屯说这些话是为宽慰自己。“但你看看现在的香港,我觉得他们在掌控这里。我们的特首是他们中的一员,一个地下共产党员,显然如此,”他说。他指责的是香港行政长官梁振英(Leung Chun-ying)。

梁振英否认自己是共产党员。

金建一(Kam Kin-yat)表示,许家屯在香港交了许多朋友,包括民主派和企业界大亨。金建一的父亲金尧如(Kam Yiu-yu)当时担任亲北京的香港《文汇报》主编,是许家屯的老朋友。

金建一在洛杉矶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许家屯思想比较开明,不过结交朋友也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李柱铭提到,许家屯曾鼓励身为律师的他和工会组织者司徒华(Szeto Wah)成立政党。

李柱铭表示,许家屯和司徒华进行商讨时,“提到了没跟我讲过的一点——司徒华不必担心资金问题。当然,现在香港建制派的政党也由北京资助,直接或间接通过本地的大亨实现。”

在天安门抗议事件发生后,司徒华成为公开批评共产党的人士。

金建一表示,随着这类抗议活动震动中国,当时的党总书记赵紫阳请许家屯从香港的角度评估政府的最佳回应方式。许家屯告诉赵紫阳,需要以“和平的方式予以解决”。

赵紫阳表示同意,但他因这一立场遭到免职,被包括邓小平在内的强硬派长期软禁,直至去世。1989年,许家屯申请退休,但却被免职。1990年1月,保守派人士周南被任命为他的继任者。

许家屯转移到毗邻香港的深圳,看起来是在等待北京发出决定他命运的消息。但他将命运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据金建一讲述,4月30日晚8点左右,许家屯不同寻常地到新华社深圳分社的大楼外散步。金建一说这是他第一次对外透露自己协助实现的这项逃脱计划的细节。

“他空着手外出散步,”金建一说。“一个手提箱都没带。”

金建一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得到现居纽约的明镜出版集团(Mirror Media Group)出版人何频(Ho Pin)的证实。

在一位家人的陪伴下,许家屯带着一顶高尔夫球帽掩饰身份,在罗湖越境,进入香港。然后他登上一列火车,在上水站下车,沿着铁轨走了大概100英尺(约合30米),到达金建一开车来接他的地方。

金建一表示,同一天晚上,北京的指令到达深圳分社,要求没收许家屯的护照。

许家屯在香港给邓小平写了一封信,由新华社香港分社转交。他在信中承诺不会泄露任何秘密。负责寄出这封信的金建一称,许家屯的希望是,如果他坚守自己的承诺,他在中国的家人就能得到宽大处理。美国领事馆给他发了签证,并帮他在最后一刻拿到机票。

许家屯一直保守着秘密,但共产党始终没有满足他回国的愿望。

狄雨霏(Didi Kirsten Tatlow)是《纽约时报》驻京记者。

讣闻

许家屯:反对六四镇压的中共官员

狄雨霏

2016年7月18日

2014年时的许家屯。1989年的天安门事件过后,许家屯逃往美国,再未回国。 SOUTH CHINA MORNING POST

北京——反对军队在1989年镇压天安门广场一带的民主示威活动,并于次年逃往美国的共产党高官许家屯,6月29日在加利福尼亚州奇诺岗去世,享年100岁。

家人透露他死于肾脏和心脏衰竭。

和他的生平一样,许家屯的去世也充满政治意味。作为对其1990年出逃的惩罚,他被开除党籍。其子许建在洛杉矶接受电话采访时表示,许家屯回国的愿望一直未被批准。他的家人大多留在中国,包括其妻顾逸萍。

海外中文新闻媒体网站上的照片显示,一些著名的中国政治家族献了花圈,包括赵紫阳的家人。作为自由派的前总理和中共总书记,赵紫阳与许家屯有良好的关系。

但中国国内未正式通报许家屯的去世。《财新周刊》的网站刊登了一则消息,但随后便被撤下。

在一篇悼词中,身在纽约的明镜集团出版人何频表示,中共领导人拒绝了许家屯生前回国的请求,但传话表示他可以回国安葬。

许建称,许家屯出生于1916年3月10日,兄弟姐妹共五人,父亲是一名基层政府官员,母亲一直居家。

许家屯于1938年加入共产党,在共产党控制的地区担任公职。10年后,他加入华东野战军,担任政委。1949年的革命结束后,他成为中共在江苏省会南京的官员。

许家屯的妻子于2004年在南京去世,两人有五女三子,九名孙子孙女,还有几名曾孙。

和许多官员一样,他在文革期间饱受磨难,但后来当上了江苏省委书记,并因帮助创办带有资本主义色彩的当地企业而闻名。

许家的朋友金建一说,上世纪80年代初,邓小平在一次会议上提议,让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的许家屯继续主持工作。金建一的父亲是香港一份亲北京的报纸——《文汇报》的记者,同时也是许家屯的政治盟友。

但金建一说,江苏的其他一些官员表示反对,结果许家屯在1983年被任命为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香港当时还是英国的殖民地,这一任命让北京方面在那里有了一个代言人。

在香港,许家屯曾告诉当地电视新闻记者陈润芝,他和有着各种不同背景的人吃过饭,其中包括反共人士和企业界大亨,逐渐意识到人们对香港于1997年回归中国有多担心。

许多中国官员的观点与此恰恰相反,他们认为,香港人急于摆脱殖民主义的枷锁。

和赵紫阳一样,许家屯希望以和平的方案应对1989年的民主运动,并公开表达对支持抗议的香港市民的赞许。然而,数以百计——也许是数以千计——的中国抗议者遇难。时年73岁的许家屯提出了退休申请。

然而金建一说,他被免除了职务,放在新华社办公室里的私人文件也受到了审查。

此后,他待在与香港毗邻的深圳等待命运的裁决。1990年4月的一天,金建一说他在“外出散步”的时候越过边境去了香港,并从那里前往美国。

许家屯明确告知美国官员,他不会以机密信息换取庇护。

“他们在他那里一无所获,”金建一说,“为他提供庇护是出于人道主义立场。”

“他坚守秘密的原因,一是他出国时曾经对中共承诺不泄密,二是希望保护他留在国内的家人,”何频说。

“更深层的原因,可能是出于一个共产党员的信仰,”何频说。“他一直相信共产党的理想是对的,只是犯过错误。”

狄雨霏(Didi Kirsten Tatlow)是《纽约时报》驻京记者。

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作者狄雨霏@dktatlow。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董健:我与许家屯二三事

2016年第6期 炎黄春秋杂志

按说我与许家屯先生是扯不上什么关系的,恐怕我的名字他也早就忘记了。那时他是江苏的“土皇帝”,而我不过是他治下的一介书生,而且又是草民之中的第九等——属于所谓“臭老九”阶层。然而我确实有几件事与他有些瓜葛,今天看来,还是蛮有讽喻意味的呢。

说他是“土皇帝”,第一因为江苏有几位共产党的老领导如刘顺元、惠裕宇等曾进京向中央告他在江苏拉帮结派、搞“独立王国”,颇有些“土皇帝”的做派,而且敝人还与此案有些关系。第二,他被几位老革命拉下马以后去香港主持新华分社,曾有人说他“土”,一不通英语,二不懂粤语,怕他打不开局面。第三,他的名字土,你听:“许家屯”,叫人想起一个小小的村庄。我的家乡就有不少叫 × × 屯的小村子,大都很土。记得上大学时,大抵是1950年代末吧,毛主席视察江苏,夸许家屯在省委书记中“是最年轻的”,叫他“娃娃书记”,也曾笑着说:“许家屯,像个村庄的名字。”

不过,许家屯毕竟是有文化的人,而且也早已反“土”为“洋”了。看他在香港几年的政绩以及1989年之后在国外颇为开放的言论,与当年的江苏“土皇帝”真是判若两人。我与他的二三事中他的一些做法,我想他自己现在也会不以为然的。但中国人健忘,还会有另一些人至今仍然以我们早已不以为然的事为然。钱理群大声呼吁“拒绝遗忘”,我想他是对的。所以我要把一些“陈谷子烂芝麻”拿到阳光下晒一晒。诚然,数落一位失势的老人是很无聊的,但我只想写出“当时环境”下的某种况味,读者自会从中得出教训,与今天的许家屯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首先要说的是我曾受过许家屯的赏识。沙叶新批评没有出息的文化人“以被赏识为荣”,我就有这种毛病。那是文革后期,评论《水浒》的政治运动席卷全国。那时许家屯早已从文革初被“打倒”的状态中解放出来,重新回到了领导的“宝座”上。他叫省委的刊物《群众》紧跟“评水”运动,于是编辑约我写稿。我是个“跟跟派”,是一个被建国后的教育尤其是文革政治弄得奴性十足的知识分子,当然是受宠若惊。对“评水”的政治阴谋一无所知,文章只能是跟着“上边”的调子唱。但文章发表后,编辑告诉我:“你这篇文章是由许家屯同志亲自审定的,他很赞赏。”我当时确实曾有一种“受赏识”的愉快,眼睛都亮了起来——一个奴在心的文化人,再也没有什么比受赏识尤其是受大官的赏识更让他动心的了。十多年后,当我对自己的奴性开始有些反省时,重读这篇“评水”之文,真是汗颜!江苏文艺出版社出我的论文集《文学与历史》时,我曾将此文与另外几篇吹捧“样板戏”的文章作为附录编在书中,但编辑给删除了。

文革结束,许多在文革中“红”过的人都倒了霉,但许家屯的官做得更稳了。他在文革初是被当作“走资派”受过冲击的,现在轮到他来冲击那些冲击过他的人了。江苏文艺界能与“四人帮”挂得上钩的事,当首推小说、戏剧、电影《欢腾的小凉河》,因为这部作品确确实实紧密配合了“四人帮”“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政治运动,在全国影响颇大。但这部作品是许家屯亲自抓出来的,一批就会弄到自己头上,成了他“批邓”的罪证。于是他来了一个金蝉脱壳计,拿一位青年作者开刀了。这位青年作者写过一部描写“与走资派斗争”的长篇小说《我们这一代》。正是许家屯治下的宣传部门鼓励作者写了这部小说,出版后曾热情肯定,赞赏有加,作为自己的“政绩”很是宣传过一阵子,但如今一翻脸就狠揭猛批起来。我曾亲临文艺界的揭批大会,那气氛与文革无异。刚从文革噩梦中醒来的我,被这做法惊得目瞪口呆,我幼稚的心灵在颤抖。一个共产党的官,怎么这样不诚实呢?原来满口“实事求是”的人恰是最不实事求是的,这叫作“缺什么吆喝什么”。我一气之下,带着对党的信任之感,写成一篇短文,为那位素不相识的做了替死鬼的作者鸣冤叫屈,题目叫:《不能这样对待青年作者》。《钟山》的编辑汤淑敏女士凭着一股子正义感,当即编发此文,决定以显要位置叫它与读者见面。但她的顶头上司不放心,觉得这样的文章不叫许家屯过目是不行的。于是送审,文章被“毙”了,但稿酬照发。这是我平生第一次拿到一篇未发表文章的稿酬。为什么会得到这样的“先枪毙再发抚恤费”的待遇呢?听说与许家屯有关。他看了我的文章后有一个批示,大意是说:此文写得很好,但考虑到目前江苏工作的困难,一切应以稳定为重,建议此文暂缓发表。你看这批示写得多么圆熟,砍一刀都不留疤痕。当我拿到这笔稿酬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似是受辱,又似是受贿,心中还有些莫名的恐惧感。为了权势者的“稳定”,可以颠倒黑白,可以制造谎言,可以伪造历史,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然而此事发生不久,又一件事使我幼稚的灵魂战抖得更加剧烈,简直可以说是流血了。1976年“天安门事件”爆发前夕,南京的学生、工人就先闹起来了。他们贴出大标语,讨伐“四人帮”,实际上是对毛主席亲自发动的文革表示强烈的怨怒。那浩浩荡荡的游行队伍带着冲天的豪情和正气,带着一路的歌声、口号声,从南京大学一直游到雨花台。队伍前头走着一位青年——南京大学团委书记李西宁。北京大镇压,撤销了邓小平的一切职务;江苏的许家屯当然也奉命镇压,李西宁被许家屯下令逮捕,投入狱中。李西宁是一名共产党员,品学兼优,在南京大学数学系毕业后留校工作,因为喜欢文学,与我有些交往。不久文革结束,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天安门事件”平反了,李西宁被放了出来。马上要在五台山体育馆召开大会,欢迎与表彰他们这些敢于面对专制捍卫真理的英雄们。一天,李西宁到我家,面带忧郁感伤之气,说许家屯派人找他谈话,要他在五台山大会上多讲省委的“好话”。如在狱中如何受到“保护”“关心”等等。他很沉痛地说:“董老师,在狱中他们打我,饿我,生了病都不给看,比在电影里看到的国民党的监狱还可怕,叫我怎么说他们的‘好话’啊?”李西宁是条汉子,别看他白净的脸上流露着书生稚气,但他的脊梁骨是硬的。他硬是不听那一套妄图遮人耳目、控制舆论的“政治交代”,在大会上慷慨陈词,痛斥“四人帮”的法西斯统治,只字未提那莫须有的什么“保护”“关心”。不用说,气坏了许皇帝。“抓你是我,放你是我,总是我对,应感激我”——这就是权势者的逻辑。不信这个逻辑,就给你颜色看。当时许家屯就叫媒体对李西宁的宣传大大“降格”,照片不准见报等等。正直、纯洁而又有着很高的政治热情的李西宁,从此再也焕发不起政治热情来了。许家屯身上那种政治虚伪性深深地伤害了他。他出国进修,钻研自然科学,学成后再也没有回来。我也从此觉得党派政治中陷阱太多、谎言太多。近读高尔基的《不合时宜的思想》,对其中对政治斗争之阴暗面的批判颇有同感。他说,政治斗争有时会把人身上的坏东西如说谎、诽谤、虚伪、残忍等“唤起”来。美国学者奥威尔(George Orwell)也说过类似的话:某些人的政治“使谎言听起来像是真话,谋杀像是正派行径”。如果李西宁照许家屯的意旨在五台山大会上撒谎,在不了解真情的人听来不是很像真话吗?许家屯对那位青年作者的“谋杀”以及建国以来我们对诸如胡风、储安平、遇罗克等思想者的“谋杀”,曾经是多么冠冕堂皇,像是“正派行径”啊!

李西宁事件之后两三年,我的老师陈中凡先生去世,追悼会规格很高,有省里的领导出面。开始之前,许家屯来到贵宾接待室。南京大学党委书记章德同志介绍我和许家屯握手时说:“许书记对你起草的悼词亲自过目,很满意。”这是我第一次与许握手,在他恐怕也是第一次把“董健”这个名字与“其人”联系起来,所以他很是看了我一眼。但我再也没有7年前“评水”那一次受他“赏识”的愉快了。这不仅因为此时我已经知道了那次“评水”的政治欺骗性,而且还因为我想起了那个做了政治斗争牺牲品的青年作者,想起了我那篇没有发表而拿了稿费的文章,想起了李西宁那张对政治失望的忧郁感伤的脸。

就在我与许家屯第一次握手的1982年,他关于“封杀”江苏“四条汉子”的命令便秘密下达了。事情还得从许家屯下令“围剿”作家顾尔镡说起。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江苏文艺界很活跃。顾尔镡一马当先,指斥文坛弊端,思想解放,敢闯禁区。他的言论被人“汇报”上去,总书记胡耀邦作了一个关于顾尔镡言论有政治错误的批示,于是引发了江苏对顾的“围剿”。我是被命令参与此次“围剿”的,亲眼目睹了许多“好戏”——各种人的表演。那些对文艺界思想解放运动心怀不满或对顾尔镡个人抱有成见的人,都大打出手。没想到正当他们“战犹酣”的时候,一瓢冷水泼了下来。胡耀邦在听了一些同志反映的真实情况后,尊重事实,顺乎民心,收回成命,极“左”派认为的“铁定”之案被平反了。听了这新精神,我们奔走相告,欢欣鼓舞。记得高晓声拉着我立即跑到顾尔镡家去报告好消息。许多被迫参加“围剿”而又一直无话可说、硬找话说、左右闪烁、言不及义的人,这时感到十分畅快。少数几个批顾“英雄”大放厥词,攻击总书记“出尔反尔”;我们则说这样实事求是的总书记真是难得。这时就冒出了江苏“四条汉子”的问题。这不过是个比喻,指的是南京大学教授包忠文、南京师范大学教授甘竞存、江苏省社科院研究员陈辽,还有一位就是敝人。我们四人经常在一些文艺界的座谈会上或公开出版的报纸杂志上发表抨击极“左”思潮的言论,尤其是在此次“围剿”顾尔镡的斗争中又有抵触情绪,偶尔还冒出几句犯上不恭之论。有人把我们的言论向许家屯打了“小报告”,许家屯便内部下达了一个所谓“四人三不准”的指示,就是我们四个人一不准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二不准在文艺界的各种聚会上露面,三不准在广播电台、电视台的节目中出现,一句话,在媒体上全面“封杀”。好在许皇帝只能治江苏,我们的文章还能在外省或全国性的刊物上发表。著名剧作家、文坛老将陈白尘听了这事之后说:“许家屯是有名的‘许三版’——常常在《新华日报》上发表整整三版的大文章。当年不让在江苏排演我的《大风歌》,就是这位‘许三版一版定’的,如今又‘版定’你们四人‘三不准’,也没有什么了不起,不要怕。”

直到许家屯被调香港,“四人三不准”的禁令才被取消。江苏的老领导刘顺元、惠裕宇等进京告许家屯,材料中曾提到他破坏党的知识分子政策、随意剥夺“江苏四位批评家”的发言权。许家屯在江苏待不下去了,却得了一个主持香港新华分社的美差。“土皇帝”的一套在香港当然是行不通的,所以很快就反“土”为“洋”了。看他在海外发表的言论,他是拥护改革开放、拥护邓小平的,这当然很好。我自然也不计前嫌,暗起敬意。1992年春,我赴美访学,路过洛杉矶,有人告诉我:“许家屯就住在星云大师的庙里,你如去访他,说不定他会请你吃一顿素餐呢。”我真想去看看我当年的“许书记”,说几句心里话。我一向认为,脱了乌纱帽的官就有心里话可说。如果就着素餐,远离政治利害,冷冷静静地说说那发生在1975年至1983年间的他与我的二三事,那将是很有意思的。

(作者为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前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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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家屯(1916年3月10日-2016年6月29日),原名许元文,祖籍江苏如皋,前中国共产党党员,曾任中共江苏省委第一书记、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书记、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当时相当于香港中联办主任)。1990年六四事件后出走美国。

1938年4月加入中国共产党,曾任江苏省东灌沭中华民族解放先锋队组织部部长、中共如西县委书记、中共泰州县委书记。1945年,升任为苏中区第三地方委员会书记。1948年4月,担任华东野战军第十一纵队第三十三旅副政治委员。1949年3月,为第三野战军第二十九军第八十七师政治委员[4]。

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任中共福州市委副书记、书记,中共福建省委工业部副部长。1954年10月任中共南京市委书记。1956年3月起任中共江苏省委常委。1956年7月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处书记,兼任江苏省科委主任、中国科学院江苏分院院长。

1967年1月下放“五七”干校劳动。1970年12月中共江苏省委常委、江苏省革命委员会副主任[5]。1975年9月任中共江苏省委书记、江苏省革委会副主任[6]。1977年2月至1983年3月任中共江苏省委第一书记,1977年2月至1979年12月任江苏省革委会主任,1977年12月至1979年7月兼任江苏省政协主席,1979年12月至1983年4月任江苏省人大常委会主任。

1983年,因为廖承志病逝,姬鹏飞继任国务院港澳办主任,新华社香港分社原社长王匡被解职,姬鹏飞在苏北革命斗争时期的老战友许家屯出任中共港澳工作委员会书记(中共港澳工委书记),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相当于中央政府驻港联络办主任)。1990年1月15日卸任新华社香港分社社长。

许家屯是中共第十一届、十二届中央委员,1985年在中共全国代表会议上当选为中共中央顾问委员会委员,第四届、五届、六届全国人大代表,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

1990年4月30日,许家屯经金尧如安排出走美国。1991年3月3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批准开除其中国共产党党籍,并撤销第七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职务[7])。

1993年著有《许家屯香港回忆录》,同年8月在美国接受无线电视的记者专访。

2007年7月,许家屯接受香港有线新闻与《明报月刊》专访[8],他否认中共保守派对其的卖国指控。他承认六四事件发生后有富商向他主动提交一个十多位港人联署的建议书[9],以一百亿港元租借香港十年,由港人自治。他当时只是如实向中央反映该建议书,反映前并得到时任中共总书记江泽民点头默许,并非如官方所指的卖国。

1989年春夏之际,大陆发生六四学潮,许家屯默许当时中国政府的驻港机构支持学运。1989年5月20日北京宣布戒严,中共控制的文汇报在5月21日,以“开天窗”形式发表社论,刊登了“痛心疾首”四个大字。六四事件之后,北京方面对支持学潮的人员进行了清洗,在海南省长梁湘被免职后许家屯感到威胁,决定出逃。[10]

2002年《壹周刊》报道称其孙女许梅在香港称[11],董建华曾资助许家屯的情妇李海伦、霍英东也曾给出逃的许家屯金钱援助[12]。

2016年6月29日,在美国洛杉矶家中逝世,享寿100岁[13]。

参考书籍

《许家屯香港回忆录》,联经出版事业股份有限公司1993年10月初版,ISBN 9570810530

《许家屯回忆与随想录》,明镜出版社1998年10月初版,ISBN 1896745806

《周南口述:遥想当年羽扇纶巾》宗道一 等编著,齐鲁书社2007年6月初版,ISBN 978753331808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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