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來佛都佛你——讀《Buddhism Betrayed?: Religion, Politics, and Violence in Sri Lanka》

書名︰Buddhism Betrayed?: Religion, Politics, and Violence in Sri Lanka
作者︰Stanley Jeyaraja Tambiah
出版︰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Chicago & London)
版次︰1992年7月
ISBN︰9780226789507

1972年之前稱為鍚蘭的斯里蘭卡，自1948年脫離英國殖民統治獨立以降，民主路上與入世佛教（Engaged Buddhism，或譯人間佛教或左翼佛教）如影隨形。1940年代斯里蘭卡宣布獨立之前，當地佛教領袖已帶領過嚴肅論辯，爭議僧人應否參與政治，最終進步派佛教徒成為主流，自此宗教與政治剪不斷、理還亂。書名取自鍚蘭佛教徒會議（All Ceylon Buddhist Congress）在1956年出版的報告書《The Betrayal of Buddhism》，論及宗教、政治及暴力三個在斯里蘭卡民主發展裡並行的關鍵，這條獨立之路一直舉步維艱。

斯里蘭卡政教合流的歷史可以上溯至1920年代佛教徒參與工潮開始，師承印度南傳佛教中追求利他及眾生福祉的大乘佛教，這群進步佛教徒在社會運動裡一直走在前列，對社會的長遠願景部份甚至與當時的左翼思想不謀而合。斯里蘭卡獨立後，去殖民化的本土論述開始萌芽，佛教內部率先帶頭的是曾受過高等教育的佛教徒，重寫屬於鍚蘭的佛教歷史。隨後反思佛教處境並警告佛教正被邊緣化的報告書《The Betrayal of Buddhism》，更在論述上將重振佛教與斯里蘭卡的民族意識綑綁，提出「佛教式民主」的概念，銳意將佛教理念滲透教育及福利等層面。

在以僧伽羅族為大多數的斯里蘭卡，這種本土論述固然不乏市場。客觀效果是斯里蘭卡在1960年代國有化大量學校及推行母語教學，瓦解當時基督教及天主教學校佔多數培育精英管治的教育體制。然而，英國殖民統治傳統透過扶植當地精英作代理人間接管治 (indirect rule) 的手法，在斯里蘭卡後獨立時期遺風依然。政治精英挾權自重不輕言下放權力，令政黨及政客認受性長期低下，甚至激化當地社會動盪與種族矛盾，令僧伽羅族與19世紀已由當時宗主國英國從印度南部遷移的泰米爾人衝突頻仍，宗教分歧亦能成為受襲原因。

在教育及社會機會長期處於弱勢下，部份泰米爾人選擇另立分離組織「猛虎」與政府開戰，種族衝突之激烈迫得1980年代末印度軍事介入迫使雙方簽訂停火協議。然而內戰在印軍1990年撤出後復熾，即使後來曾經和談但停火協議卻是一紙空文，直至2009年「猛虎」被政府軍殲滅後，長達四分一世紀的內戰才告落幕。內戰耗掉的除了是老掉牙的甚麼經濟發展，還有一道極深無法修補的種族鴻溝，今天的斯里蘭卡談種族和解，彷彿跟香港談真普選同樣艱巨。

擱下此書端視香港，就算認為自由資本主義與沙文主義不算宗教，情況亦不必比斯里蘭卡當年政教合一好得多。英國長年殖民管治結束後，香港與斯里蘭卡同樣面對種族主義跟宗教與泛道德主義合流，卻是值得我們注視的現實。當下香港精英管治遺風不減，社會向上流動出現斷層，地緣政治的外力介入（像斯里蘭卡的鄰居印度）加劇內部撕裂，餘下象徵「社會未來」的年青人繼續躁動不安。唯一跟斯里蘭卡不同的處境是，香港從來沒有脫離過殖民管治，所謂1997年那個雨夜只不過是「主權移交」（Handover），今天香港仍在走第三世界走過的反殖舊路，談脫殖、去殖恐怕是游談無根。

歷史是殘酷的，可能我們始終也避不開斯里蘭卡這條走過的路。若然佛陀在昂坪山頂太遠顧不上市區裡的芸芸眾生，唯有指望諸神打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