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模仿犯
大概五年前吧,我在Instagram上辦了一個公開帳號 Socially Awkward Penguin,原本取著不同的名字,只敢告訴幾個信賴的人,加上一些陌生人在看。對外都說我這是半調子經營法,只是想記錄自己吃過什麼東西。
當時我暗自嚮往著某種生活狀態,在京都旅行,坐在木質調的青年旅舍裡,吃著茶泡飯當早餐;擁有幾副歐洲跳蚤市場買下的骨董耳環,笑著對身邊的人說「大英博物館我永遠逛不完呢」;最好能在各個熱門咖啡廳踩點,打卡上傳用真正的相機拍出來的照片。
21歲的電影系打工仔當然做不了那些,我當時連大學學費都是捉襟見肘才湊得出來,但每每在咖啡廳總要坐上四五個小時,點上兩杯咖啡,再加一塊蛋糕,才符合理想中的樣貌。而那些花掉的薪水,好像早該存起來買台真正的相機或電腦。
和前男友分手後就不敢再使用那個帳號,作為提出分手的那一方好像背負著什麼罪惡感,任何公開的場合都不想被他看見,即便是虛擬的也一樣。照片記錄停在2019年初的沖繩,那是我成年後第一次出國,現在回頭看那些wannabe的嘗試,忍不住有點同情當時的自己,是那樣彆扭且不自在的可笑。
直到去年首度踏上歐洲的土地,先前做了七年的低報酬率兼職打工,帶著一筆微薄存款,在這趟水母漂一樣的旅行,盡可能地吸收一切,去觸碰那些沒想過自己觸碰得到的。有人對著我直說羨慕,也有人說「妳辛苦那麼久,休息是應該的」,但那些好像都不足以描述我的感受,他媽的走狗屎運才是最貼切的描述,離開每個城市我都幫自己心理建設以後不會再來了,大概就是那種程度的狗屎運。
如果不是這樣的情境推了我一把,如果沒有受到別人的幫助,我根本不會有足夠勇氣,抑或是自由。
當我真的坐在鴨川旁嗑掉一整顆從Pierre Hermé買來的Ispahan、在倫敦國家畫廊逛了五個小時導致隔天小腿抽筋、坐在28號電車繞了里斯本一圈直到太陽西下。才發現這五年來心心念念的wannabe其實根本不是我,我不喜歡當用功的旅人,沒辦法幫蛋糕拍出構圖完美的照片,對於排版非常懶惰,想要色調統一更是天方夜譚。
我是一個模仿犯,常常幻想成為別人,但又做不到完美的模仿,我是一個拙劣的模仿犯,但我還是想要相信這世界上也有,只有我才能做出來的東西,哪怕只是某個幽微的細節也好。
現在我好好說出來了,就不能再假裝不知道,即便我也還在摸索自己的樣子。
後記
今年一月我拍下這張照片,為了錄下在城市間行駛的電車,抱著孩子的男人走入我的景框之中,這個停靠站旁就是看得見海的瞭望台,是封城期間少數開放的公共空間。他嘴裡說著我聽不懂的語言,先是指著海平面、又指著錯落的紅磚屋頂,興奮地搖著懷裡的孩子要他看。站在一旁的我實在不願也不敢拿起手機拍攝,冒險破壞這樣的美好,但心裡總是想著,我想紀錄的大概是這樣的時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