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太的觀後感 ｜ Nomadland - 在無盡的大海裡漂蕩
我必須承認，寫Nomadland的觀後感是困難的。基於電影鬆散的結構、平淡的敘事；而且只偶爾穿插小量對話的點題方式 — 觀眾難以找到一個集中的聚焦點去談論這部電影究竟在表達甚麼。它就像是成千上萬的碎片，湊成了這麼一部紀錄片式的劇情片。電影的中心思想散落各處，作為觀眾，我們必須要去逐一拾獲的同時，也疑惑，到底自己從這部電影中所感受到的孤獨、憂傷，感動 — 源頭為何？自己又是否真的讀懂了導演想表達的訊息？
不過思考得越久，我越肯定Nomadland不需要一個正確的解讀。你認為它是為了揭示美國的社會問題也好；你認為它只是以Empire的事件為引子切入，目的是展示一群依然熱愛生命的遊牧部落亦可；甚至你認為Nomadland只是人生匆匆旅程的一面倒影，同樣沒問題。因為如果要比喻Nomadland的觀影體驗的話，那就像是在無盡的大海裡漂蕩，伴隨水流而去，你不知道你會漂向何方，但是在過程中你只感到無比自由。Nomadland的呈現大多只停留於觀察：遊牧人們說了甚麼，他們一群人做了甚麼，電影甚少有判斷性或刻意表達任何意見的鏡頭，它只把事情放在那裡，然後我們獨自看，我們獨自感受。如同遊牧人在旅途上所做的一樣，他們相遇離別，我們看了，感受到了甚麼，看到了甚麼，就把甚麼放進自己人生的一角，好好收藏起來。
那麼我的感受是甚麼？
在Nomadland中我受到最大觸動的，大概是人與大自然的連結。當我看到Fern在散步時看見的黎明，當我看到她駛著車穿過大大小小的洞穴，當我看著她裸身張開雙手浮在水面上，當我看著她在石岩上一蹦一跳，當我看到她在巨浪洶湧前仍然按著帽子感受浪潮，我都忍不住露出欣慰的微笑。當我看到Swankie說她看到了燕子成群飛舞在水面上的景象之後，她認為她一生無憾，就算此刻死去她亦無妨，我更是感動落淚。因為我看到的，是人如何被大自然治癒，人如何從大自然中感受到生命的美好，還有最重要的，在大自然裡人們忘卻生命的缺失而得到的心靈自由。在Nomadland跟隨著Fern流浪的過程中，我也萌生了一個念頭，若然有天我也能夠出走，逃去這些無人知曉的地方，我想我也會和Swankie一樣，覺得這一輩子已經值了。
另外一個是相遇與離別。遊牧人們在路上不斷遇見同伴，他們聚在一起工作一段時間之後，就會與彼此告別，繼續自己一個人的旅程，可是他們不會永遠道別，他們相信終有一天會再見，所以他們說"See you down the road"。我記得有一幕是Fern拿著煙火笑容燦爛，隨左下一秒她又轉身投向一人的旅程。人生是這樣的，總有派對的時候，派對完結後，總有落寞的時候。我並不覺得很悲傷，我覺得這很正常，我們要學習與他人相處，也要習慣與自己相處。人生總有相遇與離別，也許"See you down the road"，我們可以當作是心靈安慰，但又何妨，若然我們願意相信它，那麼它就真的會使我們更熱衷於各種相遇。像艾怡良在《Forever Young》裡唱道:「二十年後還是一樣輕狂一樣不枉。」，經歷了失去後還能再次投身於旅程的人，才是最強大的人。
最後是「流浪」本身。電影終幕說"Dedicated to those who had to depart"，人們不得不出走的理由是甚麼？電影中說人們因為Empire倒閉而被迫過上流浪生活，但真的是這樣嗎？人們如Fern和Dave，他們本身都可以回到溫暖的房子中，不必在野外渡過寒冷的冬天，可是最後只有Dave回家了，Fern依然繼續出走，為甚麼？其實更多的，是因為過去的人生中失去了深愛的人，深愛的事物，甚至深愛的生活，人們才選擇告別安穩的日常，投身荒野。於是他們在旅程中用上許多時間哀悼過去，又用上很多時間寄身自然，嘗試Move on。那麼問題來了，為何是「流浪」？我曾經在學校一個課程裡研究過Escapism，意思人們出於對生活的不滿而透過各種方式逃離原有的日常軌跡，一個最常見的行為是「旅行」，透過離開自己熟悉的地方，暫時逃離不能喘息的生活，然後從出走中獲得力量或感悟。我想Nomadland中的許多人也是如此吧，在路上流浪，在路上對著自然感嘆，在路上與不相識的人聊起自己的人生，又嘗試了解他人的人生。雖然不是立刻，但是在一點一滴累積起來後，或許他們就得到了讓生命向前的力量。所以我一直很嚮往「流浪」，它聽起來是多麼美好的一個詞啊，像流動的浪潮一般四處撒野，四處漂蕩，那一定就是人生最自由的瞬間吧。
前面講到，我覺得看Nomadland就好像在大海裡漂蕩的感覺，然後我在這趟漂游上面看到了這些，那麼你呢，你在海裡又看到了甚麼？
評分：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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