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由关注一个偶像和他的粉丝说起（三）

8月22日

微博上多了两个词条：#理智看待张哲瀚事件和#张哲瀚相关事件澄清。有人整理了Q&A清单22问，澄清网友指责张哲瀚精日卖国提起的22件事情。做的还挺阅读友好的，非常清楚。不了解事情前因后果的人，看看应该会有自己的判断。攻击方用的手段可以用”下三滥“形容也不为过，无中生有蓄意污蔑的意图很明显。

粉丝和理智的路人，还在呼唤真相和纠正错误。有人说，如果事情就此过去，目睹事情前前后后的中国年轻人如何还能信任国家（我更愿意用政府和党来取代这里的国家）。大部分粉丝或许在闭麦中。一个星期过去后，剩下的声音都是对不公正的控诉和期待官方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张哲瀚的微博账号有近2000万的粉丝，现在已经被打散。之前我提过，部分粉丝请求社会尊重事实和拒绝网络暴力的行为，某种程度上是对张哲瀚个人的权利维护的呼吁。但是，粉丝群体终究是松散的一个群体，没有责任也没有能力处理这种上达“天庭”的政治事件。躺平闭麦的信息是否可信？目的何在？此事就在粉丝的安静中平息吗？这个要求是张哲瀚本人希望的吗？很多人心存疑虑，这可以从instagram里面偶尔有人忍不住发问看出来。

我也是持半信半疑态度的人之一。愿意相信，无非是知道中国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各方势力明争暗斗的状态，最高法院院长明摆着说司法不能独立的社会，也不期待个体能运用法律捍卫自己的权益。这件事情始于平台/官媒和中演协，如果有一个官方自己找的下台阶又能还他主要的清白，已经是不错的结局。怀疑是因为，第一，目前的现状就是粉丝闭嘴，加上微博删词条控制热搜，官方机构没有压力了，一片太平。如果用阴谋论的角度看，粉丝又怎么判断，闭麦不是被人当枪使？第二，中国那么多学者，律师，记者，支持弱势群体的学生，企业家，艺术家，普通群众......突然闭嘴或者干脆消失，犹如石沉大海，在民间社会最多泛起一些涟漪，都没有能翻起多大的浪花。一个演员，又值得官方机构为了他的清白花多少精力呢？

一个民众没有实质的政治参与，对政治不甚了解的社会，偏偏到处是政治红线，一不小心踩到了，还要被批评政治意识不强。“爱国”这个概念就是这样一个内涵可进可退的线，什么是不爱国，什么是没有民族意识，反正不是个体说了算就是了。

8月23日

这两三天，instagram上面已经几乎没有了阴阳怪气和尖酸刻薄。也许是水军都退了，也许是各种澄清的信息出来后，显而易见的真相已经让喷子都闭嘴了。instagram上粉丝或者打抱不平的路人有各种各样的情绪。

鼓励型的信息很多，印象比较深刻的是“大悲大喜都是创作的源泉，期待更灿烂的光！“文章憎命达，文艺青年到艺术家都得经受苦难和孤苦” （记得不全了，大意如此）。

表达想念型的，那就更多了，记得有一些人每天一发，计数着事发到现在的天数。

意难平型的，大概是：”现代社会，为何还需要肖申克的救赎“”我本就悲观，但是看到这套制度在我眼前杀人，我还是接受无能“”目睹这一场黑白颠倒的大戏，如何逻辑自洽地活在不正义里无能为力“。”显而易见的蓄意诬陷，居然没有明明白白的渠道自救“。

幽默型的，”张哲瀚要早些复出啊，海蜇姐姐年纪大了，过几年就不能把脚抬过头顶了，你就认不出了我了“”猫猫吃得了小鱼干，也玩得起毛线球“。

如此等等。YouTube上则对国内的法治和政体有更直接的批判。其中有一个视频标题是-观棋有语解读“全网封杀张哲瀚事件”背后的暗网水军和幕后金主，有人把观棋有语127，128，129三期中提到张哲瀚的内容放在了youtube上。下面的评论提到了这件事对中国国家形象的负面影响，提到了法治的缺失，也似乎有台湾人评论说，这样的制度，如何敢与大陆统一。官方常常说，外媒和外网常常抹黑中国，这件事情也让人切切实实的看到，真的都是抹黑吗？还是黑的东西本来就在哪里？

国内还是在各种删除。微博上连词条#拒绝微博定罪和新建起来的#理智看待张哲瀚事件也被删除了。有粉丝反应8月23日下午，他们存在百度网盘的电视剧等文件全部丧失，原因是违反相应法律法规。质问为什么百度网盘可以知道我们存储的内容。因为百度听政府的，你的数据没有被保护。中心化的平台，如果不是独立的，那就不用谈数据保护这回事了。本来就算是独立的平台，数据保护都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8月27日

过去几天有朋友来小住，没有再更新日记。

在instagram上看到一句话还挺有意思的：一开始，你以为在看偶像片，后来你以为在看爱情片，再后来你以为在看社会伦理片，然后剧情突然弯道超车去了政治片，实线变道改黑客片，演到一半紧急插播谍战片......。人家用了省略号，今天看来省略号用的再准确不过了。

阿富汗喀布尔机场发生自杀式炸弹爆炸，导致近百人死亡。这个消息在各大媒体都退位给了娱乐圈：

1）网信办发布”关于进一步加强饭圈乱象治理的通知“，发布了10条具体的措施，包括取消明星艺人榜单，优化调整排行规则，严管明星经纪公司，规范粉丝群体账号，严禁呈现互撕信息，清理违规群组版块，不得诱导粉丝消费，强化节目设置管理，严控未成年人参与，规范应援集资行为。

2）郑爽偷税逃税，处罚2,99亿元。

3）湖南卫视解除与钱枫的合作关系。

4）赵薇被封杀。

5）赵丽颖后援会封禁。

一时间，娱乐圈成了人人喊打的是非之地。国家的清朗行动到了“顺势而为，大可作为”的时刻。娱乐圈的很多不好的现象确实需要治理，然而我疑虑的是，这个过程和结果，甚至目的。不分青红皂白的“统一行动”我总是心怀恐惧：就比如张哲瀚事件和吴亦凡事件就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性质的事情，现在都放一处用来指控娱乐圈存在的问题。扩大化的运动式的“治理”真的值得大家拍手叫好吗？事实上，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娱乐圈有自己独立的组织，有基本的自我管理的能力，娱乐圈风气应该不至于发展到今天的地步。因为从人性出发，即使是娱乐圈的从业人员，也会希望在相对健康的行业氛围工作的。当然，在中国社会，完全独立的行业协会似乎没有存在可能吧。

Instagram上有些人似乎有引导舆论的嫌疑，将张哲瀚事件归咎于赵薇，及其后面隐约有联系的杭州高官落马和阿里系事件。观棋有语里面的苏师傅也在微信账号里面发出赵薇经纪公司投诉其文章”写给新朋友的自我介绍“侵权的图片，并表示他因为在节目里帮张哲瀚说了公道话，而遭到赵薇报复，并用提问的方式暗示张哲瀚是被赵薇丢弃的棋子。这篇微信文引起不少粉丝质疑甚至斥责赵薇。也有部分粉丝开始对娱乐圈今天的这些“大瓜”幸灾乐祸，坐看别人的“戏”。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人说娱乐圈2021年上半年我们在电视上看”山河令“，下半年人们开始在现实中直接演绎”山河令“，说得倒是分外形象。

8月28日

网信办的一系列严厉管控，带动了各大媒体对娱乐圈各种现象的讨论。我觉得比较有内容可看的是三联生活周刊对北京师范大学教师粉丝文化研究员尹一伊的采访，让我对一些一直不解的娱乐圈现象有了一个初步的认识。

”现在网络上饭圈撕来撕去的行为，我觉得很大程度上跟平台的规则和平台的算法都有关系。“

”轮博女工的背后也存在一个算法逻辑，这个逻辑是粉丝在网络上长期和平台算法互动的实践结果，包括观察什么样的帖子可能会被什么样的营销号转发……“

”粉丝的这些行为，本来就是在对抗整个平台的算法和平台的这些资本力量……他们能行动的渠道全被关了，但营销号和资本的渠道都还在，以后拿什么去争？“

”但在粉丝看来，不整治营销号和资本，却来整治我们，相当于把我们好不容易通过规模性劳动赚取的话语权，又拱手送了回去。“

“所有的算法现在都太明确地把社交媒体的可见度，数据流量的榜单和娱乐行业里的商业利益这三者绑定了起来……平台把这三者绑得特别紧密之后，它从中获利的可能性就极大，粉丝就被夹在了中间。”

看完了整篇文章，我再回头去看网信办的十条管理措施，除了取消明星艺人榜单，我没有看出哪些是管理微博抖音等平台的。热搜这种平台公开的赚钱生意该放任存在吗？明星服务费不该管吗？什么导致电视剧市场不管质量只管刷数据的现状不需要深究吗？大众在一知半解中嘲笑粉丝无脑之前，在用双手双脚赞同管理条例之前，可能需要更多的去看到现象后面的本质，否则这些管理很可能治标不治本，更应该大力管控的可能是互联网平台及其后面的计算规则。还是说，这些公司大鳄出笔钱成立类似“共同富裕基金”的项目，就可以免受规管了？我对中国情景下的民营企业（资本）本来有着天然的同情，但是，现在谁能知道钱和权已经纠缠到什么程度了呢？最关键的，是什么样失衡的体制设计，让各方都释放出“恶”？好的制度方能限制人和组织中“恶”的部分，使各方都在一个良性的竞争环境里彼此牵制，以真实的受众满意度为导向，创造出多元的优秀文艺作品。拿饭圈的粉丝重重惩治和进行道德的审判，没有柿子捡软的捏的嫌疑吗？

最后说说影视作品艺人除名的事情。个人认为，这就是现代版的掩耳盗铃和自欺欺人，非常之无谓和可笑。好像删除了一个艺人的名字，我们就可以当作这部作品里面没有他/她参与过似的。事实就是事实，哪怕一个艺人后来有一些错误的行为言论，也是由舆论市场里面一个个个体自行选择的抵制或不抵制来让其个人或者其作品在动态平衡中体现其市场价值（也没有独立的演艺界协会进行演艺圈的自我管理啊）。再者，一部作品又不是一个人完成的，团队里面其他人岂不是被“株连”？官方背景的“行业抵制”，除名，下架……不由分说的权力，只能叹口气：你说是就是吧。“人民”哪有什么力量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