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在大城市，還是回老家？

到上海出差的我，坐在海灘旁一處高高的餐廳裡，透過明淨的窗子，向浦西方向望去，銀行街上的小洋樓，閃爍著一排金燦燦，直通天際的一光。黃浦江上遊蕩著三五艘閃耀著不同光亮的霓虹燈渡輪，即使那些承載普通客人的渡輪票價只要兩元人民幣，但船體的華麗燈光與裝飾，總讓人以為是一艘豪華的觀光船。窗子前的外灘岸上黑漆漆一片，幾家風姿綽約的咖啡廳和西餐廳，在黑暗中亮著燭火般橘黃色的燈光。我怔怔地看著岸邊那一排用鐵鍊做成的圍欄，假想自己一個人站在那裡，身後是陸家嘴金融貿易中心 ( 下圖 ) 林立的高樓，對面是散發著金色光芒的大幅看板。

天合租的女孩二十二歲，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畢業三四個月了，雖一說公司很不錯，但感覺北京的公司就是天天要加班，沒辦法平衡工作和生活，以前我爸要我回老家去，我還挺不屑一顧，但現在我有點嚮往那種穩定的生活，妳有想過要安穩的生活嗎？」

我想到了自己十二歲畢業時，有很多願望，但都是關於錢的：希望一有一天能帶著我媽自由自在地去旅行，不用挑便宜的飯店，不用因為便宜而選擇紅眼航班;希望我媽想買什麼都可以放心大膽地買，能安安心心地過上養花遛狗，摸魚抓蝦的美好晚年;希望我媽有一天說想要什麼，我就能馬上掏出一張卡滿足她！嗯，我就是這麼在乎金錢的俗人，而這也是我一當時的目標和動力。

在過去的四年半裡，我在一個薪水不多，但可以學習成長的公司慢慢地進步，除此以外，我還寫稿子，做點私活賺外快，一點點積累。那種很慢很辛苦累到不行，但能迅速提升各種能力，促使我精力充沛的感覺，每一刻都嵌在我的骨子裡，至今沒有忘記一絲一毫。

曾和前同事一起憶苦思甜，回想起當時的窘境：那時我們還是公司的最基層，拿人民幣三千元月薪，但時常需要工作到半夜;每天中午都不敢和前輩們一起吃午飯，因為平均分攤下來，每人要三十〜五十元，所以我們經常在十一點五十就偷偷假裝去洗手間而跑掉，再一起到很偏僻的小胡同裡，吃碗十元的麵;在天安門附近那座有豪華購物中心的辦公大樓裡上班的我們，有時也會到麥當勞去買十五元的超值午餐……前輩們發現之後，覺得我們太孤僻，太不合群，而我們的理由也的確難以啟齒。

Summer是我在上海的朋友，一九八八年出生的女孩，跟我一樣是單親家庭而且似乎比我還慘，因為親戚之間很不合。我認識她時，她在上海一家廣告公司做最基層的，月薪三千元人民幣，經常加研班到夜裡十三點，本來想拉她做點私活賺錢，結果發現她週末都在加班，活得匆匆忙忙。

我曾問過她，妳這樣值得嗎？她說：「我要給我媽爭口氣！我媽比較軟弱，容易受欺負。我必須強大起來，才能保護我媽媽。」她是一個對工作負責又踏實的女孩，那麼年輕卻那麼認真，拚盡全力一點點升職，加薪，跳槽，就為了讓媽媽不再因為沒錢而受欺負。記得她第一次跳槽搬家，搬到上海很靠近郊區的地方，就為了一千元能租到一間套房。房間裡什麼都沒有，她到二手家具市場一件件買，今天買一個沙發，明天買一張床墊，然後自己在家做飯，拍照片給我看。

後來有次我們在上海見面，工作快四年的她，已經變得成熟又大氣，臉上沒了聊QQ時總能威覺到的陰鬱，反而笑意盈盈。提起她媽媽，她說「媽媽已經可以經常到上海來看她，她還給媽媽買了iPad解悶;而她也可以理直氣壯地跟那些欺負人的親戚反抗和吵架。她剛又跳了槽，薪水翻倍，搬進新房子，雖然價格高了些，卻是她最滿意的地方。說真的，我很感動，為她一直以來的努力;為她今天能從心底笑著，慢下來享受生活的美好;為她能在那個我開始理解海藻的綺麗大上海，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為她經歷了辛苦的努力與掙扎後，終於能夠保護媽媽。

每天看著地鐵裡黑壓壓的人群，那麼多的年輕人，那麼多疲憊而不甘的眼神，我經常在想，在這些人中，究竟誰能成為最後的贏家？最終誰能熬出頭，成為枝頭上的鳳凰？大學畢業時，我們都看到了金字塔頂端「一覽眾山小」的那個位置，可在奮鬥的攀爬中，有多少人中途放棄？有多少人被迫滑落？又有多少人經過怎樣的艱辛與勇氣，才能擁有爬到頂峰的光一環？拿到頂峰的光環後，那是不是就是自己想要的幸福？

我收到很多朋友的來信，跟我講職場上的困擾，選擇上的不安，父母的不理解，單身男女的寂寞哀傷，不知道要不要繼續在大城市裡漂泊，不知道是否真的應該回老家去。其實，不管驚濤駭浪還是安穩平靜，都只是個人生活的選擇不同而已，沒有高低貴賤與對錯之分，每個人都有選擇生活方式的自由，但無論在哪條路上，每個人都有一個屬於自己出發的理由。

這個理由可能很微小，甚至沒人在乎，可無論這個理由是什麼，都需要一直堅持下去。只有堅持，才會有變成大大光環的那一天;半途而廢的逃避，永遠到達不了最初的夢想。每一個年輕人，剛畢業面對社會的激烈一競爭時，都會有各式各樣的壓力與打擊，這份痛需要真真實實地打到自己身上，只有扛住這分痛，你才有變成「鳳凰」的那一天。

也許我付出的諸多努力，帶有意外和繞遠路的色彩，但Summer讓我看到一個女孩最初的夢想，以及在巨大壓力下奮鬥的力量。我不是要勸慰你留在大城市吃苦，受累，哀傷，而是希望你能在自己選擇好的道路上，勇敢向前，奔跑不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