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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偷走的四月——上海疫情日记之四

Sile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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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两千六百万种沉默/五颜六彩的灰色

Y writes a short poem for my stolen April.

有两千六百万种沉默
五颜六彩的灰色
没有 无限逼近反抗的愤怒
黄浦 江水里混沌的哀鸣

无知觉的花 苍促的树
暴雨卷挟阳光
被偷走的四月

5月1日


Y自以为从茫然、愤怒、无力的四月里走出来了。
Y没有想过,五月也许是更深的茫然、更多的愤怒和更无力的无力。

四月底小区正式通告,27日零点后,我们可以“合法”“合规”、“分区域”“分时段”下楼放风。清晨的阳光混合春夏翠绿的树木香气,Y和软白的i,逛遍了小区的每一寸角落。Y不再辗转于客厅厨房卧室的狭小里,撑开文学的广袤世界、延展自己的工作空间,从无限的信息流里出走,专注于自己的工作和心灵生活。

封城可以是突如其来的一刀切;解封却将绵绵软软抽丝一样缓慢。整个五月,大抵要在这样的变形中渡过。想起那张疫情防控演习的通知,想到那句“听到警报后就地全员静止”的要求,人们在静止了一个月之后,无法扮做无事发生似的,做完未尽的动作、工作和继续叫停前的生活。
然而很快,5日公告的核酸异常、紧接着确诊的消息传遍小区。
四月底时那种从失望中重拾星点希望、那种无力感收缩的积极感又一下被推翻了。

会不会有Y以为的解封?一切又变得迷离不清了。小区时隔两周之后的确诊病例的再次出现;习近平今天(5日)公布的讲话里:“要深刻、完整、全面认识党中央确定的疫情防控方针政策,坚决克服认识不足、准备不足、工作不足等问题,坚决克服轻视、无所谓、自以为是等思想,始终保持清醒头脑,毫不动摇坚持“动态清零”总方针,坚决同一切歪曲、怀疑、否定我国防疫方针政策的言行作斗争。”似乎那些月底缓颊的、喊话经济的话语,不过又是不知所谓的左右摇摆。
近在咫尺的真实、远在天边的坚持,一切都在告诉Y,这场噩梦正在毫无疑问的继续作下去。

唯一的安慰是一位朋友成功且艰难的出逃小区、如今抵达坡国。在封闭的小区仿佛身临其境的分享了他自由的快乐,短暂的一个上午。

隔离在徐汇的表姐忽然5日下午发烧了,不知道是感冒还是感染。每个人都在被无穷无尽的烦躁、焦虑魇住;可是聚在赛博空间里,也只是分享彼此的愤懑,加深彼此的无力。

而Y,正式开始工作了之后,面对每天需要拆解论证的“人的尊严”,望着眼下自己毫无自由和尊严的日子,片刻之间也不免感到自己只是在写一个笑话。那些反反复复喷洒的消毒水,一天三次的灌浇在小区的各个地方;那些掩藏在防护服之中的邻人,逐渐变成了白色和蓝色的符号;而Y自己也变成了一个每天绕着小区奔跑十圈的人,还是说一只行为刻板的狗。

有时Y只觉得,自己所住的仿佛并非人间。
读着卡夫卡的《城堡》,Y和K建立了一种相似的联结。K说克拉姆的高不可攀;Y看到那些人“那永远也不能证明、永远也不能否认的傲视一切的目光,想到他们在上面按照不可理解的法则兜圈子,Y在下面无法破坏它”。

K拒绝了老爷村秘书为了记录提问的要求,转身离开时与贵宾饭店店主的对话;这样的对话里如果将审问换做抗原、亦或是核酸,毫无任何的违和感。
“难道您没有核酸/抗原吗?”
“没有,”Y说,“我不接受核酸/抗原。”
“为什么?”店主问。
“我不知道,”Y说,“我干嘛要接受核酸/抗原,我干嘛要听从别人的戏弄或官方的心血来潮。也许另一次我也会戏弄别人或心血来潮而接受核酸/抗原,可是今天不行。”
“是呀,当然,”店主说,但这只是出于礼貌,而不是心悦诚服的赞同。……“我不想打扰核酸/抗原。”
“您认为核酸/抗原是那么重要吗?”Y问。
“是啊,”店主说。
“这么说,我不该拒绝了,”Y说。
“是的,”店主说,“您不该拒绝。”
他看见Y闭口不言,不知是安慰Y呢,还是想快点脱身,便又加了一句:“好了,好了,天不会因此就塌下来。”
“是的,”Y说,“看来天是不会塌下来的。”
说罢他们就笑着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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