粒史學加000089《史記》卷四〈周本紀〉29：跟一盒「真空」包裝的龍口水無關的故事

三年，幽王嬖愛褒姒。褒姒生子伯服，幽王欲廢太子。太子母申侯女，而為后。後幽王得褒姒，愛之，欲廢申后，并去太子宜臼，以褒姒為后，以伯服為太子。周太史伯陽讀史記曰：「周亡矣。」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二神龍止於夏帝庭而言曰：「余，褒之二君。」夏帝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卜請其漦而藏之，乃吉。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亡，傳此器殷。殷亡，又傳此器周。比三代，莫敢發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漦流于庭，不可除。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漦化為玄黿，以入王後宮。後宮之童妾既齔而遭之，既笄而孕，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宣王之時童女謠曰：「厭弧箕服，實亡周國。」於是宣王聞之，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逃於道，而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夫婦遂亡，奔於褒。褒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棄女子出於褒，是為褒姒。當幽王三年，王之後宮見而愛之，生子伯服，竟廢申后及太子，以褒姒為后，伯服為太子。太史伯陽曰：「禍成矣，無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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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震後的隔年，也就是周幽王即位的第三年，幽王寵愛了褒姒。褒姒為幽王生了兒子「伯服」的情況下，讓幽王興起了廢掉太子的念頭。太子的母親是申侯的女兒，也就是周幽王的王后。後來幽王得到褒姒，非常寵愛，就想廢掉這位王后，並且把太子「宜臼」一併廢掉，好讓褒姒當王后，讓伯服做太子。

周太史「伯陽」誦讀歷史典籍，感慨地說：「周朝就要滅亡了！」

上面幾句史料，司馬遷用非常淺白的文字來描述，因此我也就不附上原本的文言文進行對照了。然而，司馬遷接下來卻寫了一段匪夷所思的故事，幫我們講述了關於「褒姒」的出身。

話說，當年夏王朝衰落之際(昔自夏后氏之衰也)，有兩條神龍降落在夏帝的宮廷，說：「我們是褒國的兩個先君(余，褒之二君)。」

夏帝透過占卜來確認是該殺掉祂們，還是趕跑祂們，或是留住祂們，結果每項都是不吉利(夏帝卜殺之與去之與止之，莫吉)。後來，占卜是否要把祂們的唾液藏起來，結果才吉利(卜請其漦【ㄔˊ】而藏之，乃吉)。於是擺設出幣帛祭物，書寫簡策，向兩條龍龍禱告後，兩條龍留下了唾液後離去，夏帝乃命令人拿出木匣子把龍的唾液收藏起來((於是布幣而策告之，龍亡而漦在，櫝而去之)。夏王朝滅亡後，這個裝有龍唾液的匣子傳到了殷商王朝。殷商滅亡後，又傳到了周王朝。連著三代，從來沒有人敢把這個木匣子打開(比三代，莫敢發之)。直到周厲王末年，才打開匣子觀看(至厲王之末，發而觀之)。沒想到，放了超過五百年的這攤龍的唾液不只還沒乾，還流在殿堂上，怎麼也清掃不掉(漦流于庭，不可除)。這時，周厲王命令一群女人，赤身對著唾液大聲呼叫(厲王使婦人裸而譟之)。那唾液變成了一隻黑色的大鱉，爬進了厲王的後宮(漦化為玄黿【ㄩㄢˊ】，以入王後宮)。後宮有一個大約六、七歲剛剛換牙的小女孩，碰上了那只大鱉，後到成年時竟然懷孕了(後宮之童妾既齔【ㄔㄣ ˋ：初換牙之際】而遭之，既笄【ㄐㄧ：十五歲】而孕)，沒有丈夫就生下孩子，她非常害怕，就把那孩子扔掉了(無夫而生子，懼而棄之)。

在周宣王的時代，小女孩們唱著這樣的兒歌：「山桑做的弓，箕木做的箭袋，它們將是滅亡周國的禍害(厭弧箕服，實亡周國。)。」

宣王聽過這首兒歌後，聽說有一對夫妻正好就是在賣山桑做的弓和箕木做的箭袋，於是周宣王便命人去抓捕他們，並打算把他們殺掉(於是宣王聞之，有夫婦賣是器者，宣王使執而戮之)。這對夫婦逃到大路上，發現了先前被宮中女孩扔掉的嬰兒在半夜裡啼哭，心生憐憫的他們就收養了這位嬰兒(逃於道，而見鄉者後宮童妾所棄妖子出於路者，聞其夜啼，哀而收之)。最後，這對夫婦二人繼續逃亡，並逃到了褒國。

後來，褒國因為得罪周朝，便打算送女子給周天子，以求贖罪，他們送去的人，就是當年被丟棄的那個女子(褒人有罪，請入童妾所棄女子者於王以贖罪)。由於這位送給周天子的女子來自褒國，因此就叫她「褒姒」(棄女子出於褒，是為褒姒)

周幽王三年，幽王到後宮去，一見到這名女子就愛上了她，並跟她生下兒子「伯服」，最後甚至打算把申王后和太子都廢掉了，讓褒姒當王后，伯服做太子。

對於周幽王的這個決定，太史「伯陽」感慨地說：「禍亂已經造成了，沒有法子可想了(禍成矣，無可奈何！)！」

這一段史料，簡單來講，就是周幽王因為有了新歡，也就是「褒姒」，所以便打算換掉舊愛，也就是現任王后，甚至還想把現任太子一併換掉。然而，換掉王后與太子，對任何一個王朝來說，都是很重大的事情，所以太史伯陽，也就是去年因為地震，而預言周王朝即將滅亡的那個人，對於周幽王的這個決定感到相當的無奈。

扣掉這段故事之外，這段史料還留下一則完全沒有邏輯可言的故事。老實說，我還真難想像當年司馬遷寫這段內容時，心裡在想什麼？

如果用司馬遷的邏輯來看，就是一攤夏王朝收集到的龍口水，放了五六百年，傳到了周朝。後來因為被人打開而流到了地面，結果竟然化身成了一隻鱉，鱉鑽入了小女童身體內，多年後，女童長大且懷孕，生下了女嬰。後來又是這種陰錯陽差下，這個被丟棄的女嬰被逃犯撿走，送往褒國。最後又是各種巧合下，回到了周王朝。由於這個故事有太多漏洞，像是龍會說話、龍口水可以放五六百年都不會乾掉，或是透過女子裸身吶喊來去除龍口水所造成的污漬等等，因此我打算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則故事。

如果我們倒過來看這個故事，那就是另一個沒有結婚的女子懷孕的故事。這位十五歲的女子對於自己為何未婚生子，給的答覆竟然是自己年幼換牙時的一段往事，想來就覺得不合邏輯。前幾則類似的故事，無論是吞鳥蛋，或是踩腳印，都在幾個月後就懷孕生子。然而，這次的故事卻是隔了十年之久才懷孕，更是非常不合邏輯。

另外，那對夫婦因為賣的東西跟童謠一樣，就惹來殺機，如果以今日的角度來看，這根本就是一場商場間的惡意造謠吧！而且，這件事竟然是發生在那位號稱「中興」的宣王時，更令人有點不解。總之，這兩夫婦是被通緝的逃犯，半路撿到了一個來路不明的女嬰。他們又怎麼會知道這個女嬰的家人，當初為何要遺棄她呢？

再說，如果有人問褒姒，她的父母是誰？她難道會告訴你：她是被一對逃犯撿到的孤兒嗎？

可見，這整段故事漏洞百出，毫無邏輯可言。即使褒姒知道自己的養父母是逃犯，這對逃犯又怎麼會知道褒姒的生母是誰？就算他們真的知道這個棄嬰的生母是誰，褒姒的生母怎麼可能會因為小時候的一段往事，導致她長大懷孕呢？

如此疑點重重的內容，我認為一定是某人想汙衊褒姒而造的謠。而這個造謠者應該就是周幽王的王后「申后」，或是太子「宜臼」等人吧！畢竟，申后或宜臼並沒有犯任何錯誤，結果卻得被換掉，這應該是他們所無法忍受的。另一方面，褒姒似乎也沒有什麼錯，只是周幽王特別喜歡她而已。因此，在無法針對褒姒的言行進行汙衊的情況下，也只好虛構了這一段不合邏輯的劇情。只能說，在沒有科學的那個年代裡，人們的想像力還真得超乎我們的想像。

總之，王后與太子無故被換掉後，周王朝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事情，就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以上，就是這一段史料給我的小小收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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