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別人怎麼去說,這就是我生命裡的第一個求婚。」
下午的晴光正好,深藍的天氈著幾朵雲,每一朵都像在為悠閒的週末慶賀。
在這個適合午茶談心的時刻,太陽跟浪痕卻卡在一片芒草邊的田埂上。
「不行還是沒有,剛剛閃過的那台公車真的是末班車了。」浪痕翻了翻公車亭壁上破舊的班表,對著太陽露出一個心虛的微笑。
「這裡應該叫不到車吧…」太陽轉了轉脖子,輕輕打了個呵欠。
今天他們相約到藍海里的偏鄉小學做志工,忙完一上午走到公車站,發現浪痕查的班表早就是前年的資訊,現在這裡幾乎沒有人煙,過了中午就沒車可搭了。
「真的跟名字一樣奇葩,不靠海還叫藍海里。」太陽拿出手機,發現訊號也斷斷續續。
「現在怎麼辦呢?」浪痕洩氣的問。
「沒差,走回去吧。」
「蛤!?這裡回到黃米至少也要6、7公里欸!」
「誰跟你說一路走回家,走2公里左右就是轉運站了。」太陽幾下拍落衣裙沾上的棉絮,用扁梳整理了一下頭髮,深深吸了口氣。
「早走早到,走吧。」她對浪痕微微一笑。
計劃似乎完美無缺,但實際執行起來還是不順暢,陽光在下午兩點後變得越來越毒辣,四周就是芒草堆,毫無遮蔽物。
「太陽,你還好嗎?」
「恩,我很好啊。」
「可是你的膝蓋好像腫起來了。」
太陽聞言一驚,本來好好穿著的絲襪不知何時破了個洞,還剛好將昨天罰跪的傷口完完整整秀出來,恨不得全世界都發現。
「肯定是那群臭小孩抓的。」太陽忿忿道。
「是小朋友們拿東西撞到你嗎?」
「沒事,就是昨天跪得有點久。」太陽語畢,便想加速往前走閃避話題,沒想到一使力,就痛得差點滑倒。
「啊!」浪痕一個箭步抓住太陽的手臂,她才勉強平衡身體。
「…謝謝。」
「不要勉強吧,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行,你腳程比我還慢,再晚就真的要露宿街頭了。」太陽皺著眉頭,輕撫腫痛的膝蓋。
「不然,不然我揹妳吧!」
浪痕突如其來的大音量讓太陽嚇得差點又摔下去。
「你?揹我?認真?」
「當然,女朋友受傷,男朋友應該一起承擔!」
太陽有點想要吐槽,那女朋友便秘的話男生是不是也得跟著蹲廁所。
浪痕蹲下身來背對太陽,示意太陽趴到她背上。
「小心裙子喔。」他輕聲提醒道。
太陽攀上浪痕的背,忽然感覺到一個上升的力量。她感覺自己離地變得很遠,離浪痕卻變得很近很近,心頭忽然有種琥珀糖般清甜的味道。
浪痕的體溫不高,但衣領上有一股傳統的洗潔皂香氣,和四周悠遠的芒草清香互相呼應。
「走囉。」
浪痕開始徒步向前,太陽卻突然咯咯笑出聲音。
「怎?怎麼了?」
「哈哈,我從小就沒有被這樣揹過。」
「真的嗎?我從小是阿嬤帶大的,為了顧店同時照顧我,隨時都把我揹在身上。」
「我也是奶奶帶大的。」
「你奶奶一定很疼你吧?」
「不,我討厭他們。」太陽閉上眼睛,把偷輕輕靠到浪痕背上。
浪痕的肩膀很寬闊,一點點透出陽光的溫度,過了子夜才入睡的疲憊一下都消失了。
「那等我們結婚,就搬離黃米,去喜歡的地方生活。」
「蛤?」太陽驚得整個人一震,讓浪痕也跟著歪向一邊。
「結婚!?那、那不是很久以後的事情嗎?」
「會嗎?我們現在14,公民課本不是說四年後我們就可以結婚了?而且在一起不就是要負責嗎?」
「所以你是為了負責才要跟我結婚?」
「不…不是啦…」浪痕停下腳步,有些氣喘吁吁。
「我喜歡你,如果你也喜歡我,我們就可以結婚啊。」
太陽面朝著浪痕的背影,卻發現他的耳尖子都紅了,而她來不及察覺的,是自己的雙頰也像是成熟的漿果。
還來不及緩解尷尬,浪痕用更尷尬的語氣擠出幾個字。
「…抱歉太陽,可以麻煩你下來我們走一小段嗎?」
「你才前進大概半圈操場欸。」
「對不起我太沒用了….」
「哼,好吧。」
浪痕話還沒說完,太陽已經手腳併用爬了下來。
「真可惜。」太陽嘟囔道。
真可惜,還以為能再多聞一點那股好聞的味道,其實她本來自己走就可以的,
但就是希望這路稍微長一點,一點點都好。
「那…」浪痕整理好汗濕的頭髮,顫抖的尾音預示他的侷促,他張開手掌,放到太陽小小的手心一側。
太陽抬起頭,看著眼前那雙閃動的眼睛,燦然一笑,把手伸進他的掌心,兩人就這樣牽著手,朝陽光盛放的盡頭走去。浪痕的手心很寬厚,上頭佈著一些帶有年份的繭,但手背很細很白,他輕輕地攏著太陽的手,像在呵護一個隨時會破碎、又想長久收藏的彩色玻璃珠。
「結婚聽起來好像太遙遠了。」太陽走了幾步,低聲呢喃道。
「很快就會到的,只要再過四個秋天,或是四個春天,我們就長大了。」浪痕的眼裡從緊張,變成了一種幸福的神色。
所有喧鬧,在你身邊都會靜止。
太陽想著,含笑抬起頭,天空很寬廣、一點雜質都沒有,
遙遠得讓人不知道盡頭在哪裡那天,一直、一直往前走,就會到達的那天,快點來吧。
「不管別人怎麼去說,這就是我生命裡的第一個求婚。」
太陽笑了,任風繞亂她的頭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