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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dor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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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記裡的回憶(九)陌生女孩

Badorni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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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沒有睡到自然醒了,真是過癮。

『今天應該不會有人去公司加班?』梳洗時,心裡想著。

打定主意短褲涼鞋T恤就這樣吧。假日的敦化南路沒什麼車,路上的行人也不多。雖然今天是工作以來睡的最久的一天,不過現在也才九點多!

繼續著昨晚未完成的工作,不好意思找小妹來加班打字,寫完稿便開始自己敲著鍵盤做起打字員,也還好不是用一指神功,不然我看這些份量可能要打到明天也說不一定。

總算打完了,不過眼睛也快睜不開了,平常不覺得打字有何辛苦,現在自己做才知道真的會累。改天應好好嘉獎一下公司的行政打字小姐才對!

趴在桌子上小歇了一下沒想到被一陣槍砲機關槍聲嚇醒,尋著聲音發覺是JOY的小戰士開戰了,不自覺地笑了一下,JOY年紀都比我大了還用這種可愛的鬧鐘,按下停戰鈕順便看了一下時間,一點半了也該去吃飯。

揭開窗廉陽光射了進來,今天天氣還真好,拿著煙上了頂樓正想推開門時發覺門已被打開。

『是誰呢?』心裡想著時把開推了開。

走出頂樓左右看了一下,「沒人」看來是有人上來離開時沒關好吧!

抬頭看看天空只有零星的雲飄過,不相連、稀鬆如陌路。把玩著打火機還是不敵習慣的侵襲,點燃煙咬在嘴邊把手撐在頂樓的圍牆上看著地面的人和車。

「渺小!」。我在看人,人是否也在看我呢?不自覺抬頭望了望,彈了一下煙灰連自己都為自己的舉動感到好笑,這裡可是十二樓週遭可沒有比這更高的建築物啊!

笑自己的時候背後聽到有人在說話,是和我說話?轉過頭看到一位女孩子,她是...

『可以借我一根煙嗎?』

『她是?』是她!昨天在電梯裡遇到的那位小姐,把目光往遠處看去,她剛是在那?我怎麼沒發覺她也在上面,這時又想起剛上來門已被打開,原來是她...。

把煙從口袋裡拿了出來遞給了她,把打火機也拿了出來晃了一下示意她是否也需要,看她點了頭,我笑了笑把火點著靠近她幫她點煙,但我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心裡很明白她根本不會抽煙!

『妳不會抽煙,為何要抽呢?』我提出了我的疑問。

『啊?』她看著我發出一聲,用著一種「我怎麼會知道」的表情看著我。

我還是皺著眉頭...

『聽說心情不好時抽煙可以讓心情好起來!』她低著頭說話後把煙輕輕地含在嘴裡。

『哈...這是那門子說法。』我不禁大笑起來。

『若抽煙可以讓心情好,那每個心理醫師都應把煙列為最佳良藥了。』我接著說。

她因我的大笑而把頭抬起來看了我一下隨即又把頭低下去,在她抬起頭時我看到她的眼中閃著淚光,我是不是太不顧她的感受了?她應該是心情很不好吧!

忽然想起昨天下班時看到的情景,想到這裡心裡對她浮起了憐憫之心。不好意思的看著她但又不知道該說什麼。

把煙彈熄,因為抽煙解不了心情不好!因為抽煙只會讓心情更不好!向她靠了一步。

『嗯!』把手向她伸了過去,她聽到我的聲音看到我的手勢後把拿煙的那隻手伸了出來,接過她的煙踩熄後把它彈向煙桶。

『謝謝你!』她說完便轉頭快速地走向門那邊。

在她轉頭的瞬間我似乎看到淚水滴落,我心裡抽了一下...

『我知道一個解決心情不好的地方!』向著她大聲說著。

說完後便後悔...

『我到底怎麼了?』她對我來說只是個陌生人,我幹嘛這麼關心她?是可憐她還是...

她的腳步停在門口,她慢慢地轉過身看著我,我對她笑了笑比了個「要去嗎?」的手勢。她沒有任何反應就只一直看著我,我的笑愈來愈僵,就在不曉得該怎麼接下去時聽到她說話了。

『可以嗎?』她用著顫抖的聲音說著。

『我們現在就走?』笑著問著她。

看她不哭了心裡總算鬆了口氣,但也想到會不會為自己惹上一些麻煩呢?算了!就當我是做善事好了。和她約好時間回到辦公室。

『唉!』人家心情不好時我去幫人,我心情不好時總等不到人幫我,無奈。

把門鎖好進了電梯,十樓...一樓,B1,門開了...。

把車停靠在大樓門口轉頭往裡望了一下,『她還沒下來?』心裡想著的同時開了車門出了車門,身體後靠著車身順便點了根煙抽起來。把手機拿起來看了一下時間,十分鐘過去了她怎麼還沒下來呢?我是不是被放鵨子了?

剛才也沒問她的名字更別說是電話了,再點一根煙吧!若再等不到她我就走,打定主意後打開煙盒不禁苦笑,看來我要繼續等下去了。把打火機放進口袋也把煙盒捏扁丟到煙蒂桶裡。

就在走回車子的時候看到她匆忙地從門口跑出來臉上滿是歉意,對她笑一笑開了車門做了個請的動作,她先是一楞後看著我隨即嘴角輕揚也動了一下嘴唇,雖然她把話說在嘴裡但我知道她說的是『謝謝』!

週日的午後車流並不大,很快地我們上了交流道,眼角瞄了她一下也看到她瞧了我一下,我想她應該是在想我要帶她去那裡吧。

『我們去基隆!』說著我要帶她去的地方。

『喔!』她看著前方用力地點了點頭。

眼角的餘光發覺她不時轉頭看我,心想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嗎?用手摸了臉一把,沒有啊!那她到底在看什麼?愈想愈不自在。

『還不知道如何稱呼妳。』先開口問了她的名字,打破從第一句話以來雖然只有几分鐘但卻感覺有几小時的沉默。

『你叫我Alyssa就可以了。』她說著她的英文名字。

英文名字?這女孩子還真會保護自己,不過這樣也對,我是好人壞人她並不清楚。可是這又有點矛盾,既然她不知我是好人壞人那她還敢搭我的車連去那都不知道!想到這裡哼笑了一下。

『這名字很土?』她問著我。

『不會啊,對了我叫Jim。』回答她也告訴了她我的名字。

『妳喜歡看海嗎?』也許是因為自己喜歡看海,所以在語氣上也帶著期待。

『我剛慢了,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她疑惑地問著。

『這重要嗎?妳想說自然會告訴我,不是嗎?』笑著回答她。

一向不喜歡問別人為什麼,總覺得問了有何用,都已是既成事實,若這件事是很重要的事,自然對方會告訴我,而且若別人不想回答,問了也只是徒增別人的困擾。

『妳還沒回答我呢!』提醒了她我剛問的事。

『喜歡...。』她輕聲地說著。

怎麼她的語氣帶著點悲淒?看了她一下只見她又是低著頭,我想她一定又想起不愉快的事。

唉!人總是感情的動物,見她如此也影響了我的心情。多愁善感...這不是早在我身上絕跡了嗎?至此我們沒有再多說話,車在高速公路上高速的奔馳著,若在以前我一定會加至極速來把煩惱和不快拋諸腦後。把頭稍轉看了她一眼,她還是低著頭雙手緊握在一起,還有她在車裡總是得為了她的安全考量。搖了搖頭苦笑在心裡,『酸!』。


車進入基隆巿、過了基隆港、海三軍區,向右看了一下,「陸戰隊」的大門衛兵交接,轉回繼續開著車往和平島前去。「陸戰隊」想起來很苦,但卻也很懷念那段和同梯們同甘共苦的日子,他們...都還好吧?

『咦?』這裡的天空怎麼暗了許多,是不是要下雨了,才在想就一陣雷響斗大的雨滴直落下,路上也起了陣陣白煙,是典型的午后雷陣雨吧,這應該不會下太久,否則今天不是白帶她來了。

降下車窗售票人員把頭靠了過來,看她在閉著眼不好意思叫她,把手慢慢地橫過她拿錢給售票人員,這時她好似被我驚動到而睜開眼,不好意思地向她笑了笑,她也笑了笑。

『我來!』說著她接我手中的錢交給了售票人員。

雨只有變小並沒有停,把車停在可以看到海的地方,雖然我喜歡下雨的海邊,但總不能也叫別人和我一樣去淋雨吧,猶豫了半晌決定還是先待在車裡等一下看雨是否會停。

『這雨好像等一下才會停。』一邊把手伸出車窗感受雨滴的大小和密度一邊轉頭和她說著。

『我剛因為在講電話所以才慢下來。』她低著頭說著。

『喔!』應了她一聲。

『你怎麼不生氣?』她抬起頭說著。

看著她說完還一直看著我,像是我不生氣很奇怪一樣,我才覺得奇怪這種小事有何好生氣。

『告訴我為何要生氣?』我好奇的問她。

『我遲到呀!』她有點不可思議地說著。

『哈...』我笑了出來。

想起昨日因為她遲到受到她男朋友的責備,我明白她為何有此一問了。一時覺得好笑,不過這也不能怪她,她是被常理化下的犧牲著。

『你又在笑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著。

『你不但不生氣還幫我開車門,為什麼他都會生氣。』她接著說,但語卻悽悽。

感染到她的悲我收起了我的笑,我雖然不知道她和他男友的相處是如何,但一想起昨日她男友的嘴臉,即使是她的不對,也不應受到這種態度的嚴厲指責,更何況是在大馬路之上。

『他?』我裝作不知道地問著。

『喔!是我男朋友。』她沒隱瞞直言說著。

『妳常因為這種小事被罵?』我看著她點了點頭後接著問她。

『這不是小事,是我不對!』她回答著我的疑問,但看到我的臉色並不是很好看時說話的聲音愈來愈小。

對話到這裡我實在是感到很悲哀,並不是為她感到悲哀,而是對於許多事常被合理化那種積非成是的觀念感到悲哀。難道在男女朋友的相處中就非得有一方弱勢不可嗎?難道在承受這種似是而非的矛盾壓力時不痛苦嗎?看了她一下也看到了以前的我,很想幫她認清什麼才是正確的男女相處方法,可是我用什麼立場幫她呢?

『妳有聽到海浪聲嗎?』把身體靠在方向盤眼睛看著海問著她。

『嗯!』她輕哼了一聲。

『還下著雨...』她口裡喃喃地說著。

『是啊,不然妳先待在車上,我想先去淋個雨。』告訴她我的主意。

『不要,我也想去淋雨。』她語氣堅定地說著。


看著她我不禁笑了出來,帶著點雉氣好像小女孩人家想去那就想跟,不過我還真是喜歡她那個表情。往車窗外觀看,「雨小了」這樣剛好免得她淋得太濕到時生病了可不好。

在我鎖車的時候她已先一步走到欄杆旁。抬頭看了一下雲層再看看她,我想我還是帶把傘看樣子應該還會有場急雨。向她站的位置走了過去,她看海看的入神並沒有發覺我站在她的側邊。

「那眼神!」不自禁地盯著她的眼睛,那是我見過她這几個小時以來最平靜的眼神,她的眼...真美!

『要怎麼走?』她轉頭看著我淺笑地說著。

原來她知道我在旁邊,那她不就也知道我一直盯著她看。

『那裡!』說著時把傘指往遠處突起的一塊大岩石。

她的目光順著傘指的方向望去,旋又回頭對我笑了一下。

「和平島」是我當兵的地方,也曾是我療傷的地方。看著那塊大岩石多少時日呆坐那思考著愛情、人生和未來,今天的到來不為愛情苦,不為人生茫也不為未來慌,只是想看「海」!

海是心思的匯集,海是深邃眼眸中的依戀。

有多久沒來這裡了?上次從花蓮回台北的途中雖然經過和平島但並沒有造訪改變我最多想法的地方,也許是一切困擾都已解決讓我不再深度依賴眺海的沉思,但心中的那片海依然是和這緊緊扣連的。

她一直走我身前離我有兩步之距,偶而還會回頭看我,我也會對她笑一笑示意她走的路沒錯。當她回頭時總是把笑容堆在臉上,可是她回過頭後我看到的卻是她心裡的悲傷。有些人善偽裝,有些人卻是無法隱藏內心的感受,她愈要裝得堅強沒事我就愈看的清楚她的無奈。

『不是這裡!』走快兩步到她身旁告訴她方向錯了。

『啊?』她沒聽清楚似的轉回頭。

就在她回頭的同時看到她腳踩空身體不穩地向前倒去,我著急地衝上去一把抱住她,待她站穩時看到她臉紅了起來,把我的手扳開向前走了几步,此時我才警覺剛因著急怕她跌倒沒想那麼多就一把抱住她,而我的手剛好在不應該在的地方,把手伸起看了一下,這到底要不要和她解釋呢?

『往那呢?』

正在陷入解釋、不解釋的兩難時聽到她的問話,抬頭看了她,見她把雙手背在後笑著等我的回答。雖然看不到如剛一般漲紅的臉,但也略見雙頰的紅暈。回了她一個笑,我選擇了不解釋,我知道那種解釋是多餘的。拾起腳邊的傘走到她右側把傘指向天際下的曲道。

用衣擺感覺今天的風向,轉身面臨感受風的吹拂,而她坐在一塊經風化如凳的突石,我們有約莫十几分鐘的靜寂。看著天空又趨暗烏雲加速彌佈,心裡暗忖「雨快來了!」果不然斗大的雨伴著雷聲傾盆而下,打在身上還隱隱作痛。

趕忙把傘打開對著雨飄的方向遮住她的全身,而我則因剛無意的失禮不好意思靠她太近所以有大半的身子露在雨中,她站了起來把傘往我這推了一下,就因為我們兩人的矜持,結果沒被雨淋濕的就是我們腳下如凳的突石。

『雨小了!』她把手伸出傘外,把頭轉向我說著。

『是啊,不過還要等一陣子雨才會停吧!』我把傘稍微提高看著天空向她說著。

在我看著天空時她向外跨了一步,我怕她淋濕也跟上一步。

『我想淋雨!』她又往外跨了出去面對著我說著。

聽到她的意向我有點愕然,心想她也同我一樣喜歡淋雨?不,她應是心情不好想用雨來洗淨抑鬱吧?收起雨傘我和她兩人站在雖小不小的雨中,旁人的眼光不在我關注的範圍,我享受著雨中的自在,而她...,青冥、海濤、雨我真不知她的眼底心裡是怎樣的組合。

『那個島叫什麼?』她指著前方的小島問著我。

『基隆嶼!』我直視著基隆嶼回答著她。

雨中的基隆嶼很矇矓,到底是它被雨霧化還是進到眼裡的雨讓我無法看清?無意義的思考不自覺地轉而看看她。

「她?」雨泌入她的髮絲遂流髮稍輕輕地滴落在臉頰,讓從眼眶裡溢流出的淚不像淚。這樣也好至少沒有人會發覺,也讓積抑已久的心情抒發,這是她淋雨的目的,我證實了剛剛的猜測。

『冷嗎?』見她手互相搓揉著我想她冷了從而問著她。

見她點點頭,我態度半強硬地要她先去涼亭裡躲雨。跑到停車處打開後車廂取出隨身行李中的乾毛巾和外套隨即又跑到她待坐的涼亭。

『妳先套上,還有把頭髮擦乾。』邊把東西拿給她邊說著。

『你呢?』她接過東西翻了一下,但只看到一份而抬頭問著我。

『我沒關係!喝咖啡嗎?』左右望了一下看到販賣部裡有熱飲,回頭問著她。

她用著習慣性的點頭回答我,快步走到販賣部買了一罐熱咖啡回來遞給了她。她又用納悶的眼神望著我。

『我今天不想喝咖啡!』我對她笑著說。

看著她並沒有馬上把咖啡打開,只見她低著頭看著咖啡並用雙手握著慢慢來回轉動。

『心情好點了嗎?』出聲問著她,待她抬起頭看著我的時候,我把煙拿在手上詢問著她我可以抽煙嗎。

『好多了,謝謝你!』她回答著我的問話同時也點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

深吸了一口,煙迅速被點燃,在肺裡循環了一圈向天際呼了出來,看著煙快速地被風吹散,我腦中空白了數秒。

『少抽點煙,對健康不好。』她告戒著我並拿起毛巾碰了一下我的手臂示意要我擦擦頭髮。

拿起毛巾擦著還在滴水的頭髮並順手把煙彈熄起身丟到垃圾筒裡。

『我沒煙癮,這只是習慣!』邊擦邊回答她。

『習慣?』她側著頭不解的看著我。

『是啊,習慣...』

看著她依然不解,我向她點點頭。我也不想多做解釋,這會懂的自然會懂。

走出涼亭「雨停了!」雲也由黑轉白陽光也由裂口開始蒸發地上的積水,遠處有道虹但並不明顯,叫著她快出來看這道虹。

她笑了!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不由自主的看著她,心裡想著怎生會有如此甜美的笑容,難道她男友不知道沒看過嗎?否則那忍心如此對待她,不知不覺中把她的笑和虹重疊在一起。

身上原本沒有一處是乾的但在陽光的照射下很快的又看到衣擺隨風飄動,尤其是她那柔絲長髮在風的吹動下透過陽光閃著微紅。用微紅其實是不曉得該用何種形容詞來說明她那輕柔挑染的長髮,只能用我眼所見的來概述。

沿著積水邊緣還得不時跳過一步寬的岩溝,眼光一直注視著她深怕她再次踏空。而她好像全然不記得剛剛的事,一路上跳著直往海的方向而去。叫著她小心但她的步伐依然,無可奈何的搖頭苦笑,只好順著她並加快我自己的腳步。

雲散盡海面又現片片波粼,選了一處可以看到全景又可以看到聽到海浪衝擊的地方坐下,她因為怕海蟑螂而不敢坐著,她!就站在我右前方。關於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我都以昨日所見來猜測而實際的情形如何我並沒有問她,我並不是個好奇心重的人,可是我的確很想知道原因,現在可以問嗎?抬頭看了她...

『你有女友嗎?』她問著我,但眼睛仍直視海面並沒有回頭。

『沒有!』說著時我站了起來往她的側邊走去。

她往左看了一眼向我笑了一下。

『那你有愛過嗎?』她又問。

『愛...』我苦笑著。

記憶中我是愛過,不過卻是不平等的愛。我無法和聖人一樣做到所謂「愛不求回報」、「愛不應計較」,我只是個很平凡的男人。

『我愛過。』苦笑後在她的注視下我無奈地說。

『那現在呢?』她半轉身面對著我。

看著她我又是一陣苦笑,拿出口袋裡的煙這次我並沒有徵詢她的同意逕行把煙點燃,往前挪了一下位置讓腳和岩石的邊緣切齊,向下看著海浪拍打激起的碎花。

『不談我好嗎?』向後退了一步回頭看著她說。

她回我一笑點點頭。

『妳又是為了什麼事心情低落?』一直想知道是否如我所想,藉著話題的轉移而提出問她。

『沒什麼!』她回了我一句。

看來她是不想談這件事,算了!反正我和她也是萍水相逢又何必去探查別人的隱私呢。

『不想說也無妨,不過若妳想說時,在月亮昇起前妳都可以和我聊。』我想她應不會和我談吧,這個問題就到此告一段落。

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這時若返程回到台北也應該七點了,剛好可以在晚餐前結束這趟意外之旅。不是我小氣而是我想不出什麼好理由要和她共進晚餐。

『我們該走了!』提醒她該要回台北了。

『嗯!』她看了我一下點了點頭。

聽到她的回應中似乎有點失望,我是否該陪她在這多待一會呢?夏夜總是太晚到,也許是可以再多那麼一點時間停留在即將日落的海邊。

『可以陪我看夕陽嗎?』她問著我。

雖然我已決定多陪她一會,但現在正好她提出這個要求省去我接下來的話。

『我也好久沒看夕陽了。』說著我又坐回原來的地方。

看她好像有意也要坐下來,我隨即移動了一下位置空出較平坦的地方,看了她一下,她笑著說了聲謝謝也坐了下來,在她坐下的同時我又往外多移了半個身,好讓我們之間不會太靠近。

接下來我們一直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的看著太陽一分一寸地親近海平面,這段時間內我也不時偷看了她几眼。明明有心事想說卻又不開口,她是否不好意思說?

遠方傳來汽笛的聲音,但其中我卻也聽到細若游絲的嘆息聲,把目光轉向她,也聽到她開始說話。

『我心情不好是因為我和我男朋友吵架..』她開始說著她的心事。

其實我也大致猜到了,沒有打斷她的話繼續聽她傾訴。

『我好累,這種爭吵已不下几百次了。』說著她轉頭看著我,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嗯!』我出了個聲後並沒有多說話,接著她又把頭轉回去但我也看到滴在她手背上的淚珠。

『為什麼他什麼事都要干涉,我說什麼、做什麼都不對?』

『每次和他溝通最後總是要聽他的,不然就說我不想溝通。』

『為什麼他總是無法體諒我的工作,即然他無法體諒那他為什麼不去努力工作好讓我不要這麼累?難道他就不能成熟點嗎?』

她愈說愈激動而且也因而哽咽,聽在我心裡也苦笑在心裡。她的「累」不是來自於工作上的累,而是「這份感情」。在以前...我不也是如此。

『他愛妳嗎?』我看著海逗著海蟑螂淡淡地說著。

『他愛我嗎?』她先是對我的問題楞了一下後在口裡重覆了一次。

這情形不就如同「她」一般,只是由女換成男。那時是我自己問自己她是否愛我,現在是我提出讓她去思考,她看著我不曉得如何回答。我知道這很難因為我當時也無法回答自己,也是花了一段時日才想清楚。

『妳不知道對吧!』

『我也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總覺得我要的愛不是這樣子的。』

『但又覺得她應該是愛我的,這種心理上的矛盾一直困擾我有好一段時間。』

這是我第一次和別人提起我以前感情上的困擾。

『然後呢?』她問著。

看她眼淚未乾,我從後口袋取出手帕遞給了她。

『後來因為其他原因我們分手了,分手後我想了很多...』我說著說著停頓了一下。

『嗯!』她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等我繼續說下去。

『她不愛我,我也不愛她!』我接著說。

『那...』她正開口要說話。

『她是習慣,我則是自欺欺人!』我打斷她的話。

『好了,不談這個了!』起身嘆了口氣告訴她我不想再說我的事。

『妳是妳,他是他!』

『妳自己可以好好想想妳要的愛是什麼,而妳男朋友有沒有辦法給妳,我想妳想通後會有所決定的。』我給了她一個建議。

她也跟著站起來,用我的手帕拭著留在臉上未乾的淚水。

車在高速公路上行走著,由於路面上的積水並未完全乾,以致前車輪胎排出的水在車與車間形成一道水霧,雨刷間歇地掃除附在玻璃上的水珠,車內除了CD正播放的張中立的排笛演奏外沒有任何聲音。心的問題需要自己去解決,看了她一眼...

目送她進入大樓後正要開走時見她回頭看了我一眼,並沒有再次和她說再見把油門輕踩加速離開了公司大樓,繞過仁愛圓環沿著綠色大道跟著車流緩緩往台北車站開去。

等車位的耐心在台北是不可或缺的,不過今天運氣不錯很快地便在開封街上等到車位,雖然距離車站有兩個街口之遠,但對我來說算是近的了。在南陽街附近買了几顆水煎包,坐在新光站前店廣場的花圃旁,吃著、看著、聽著、想著。伸手往後口袋想拿手帕擦嘴。

「在她那裡?」這才想到剛忘了拿回手帕。向賣口香糖的阿婆買了條「青箭」也順便向她買了一包面紙。

人來人往的廣場看到最多的便是「等待」,再來就是「生存」。

那個人笑了因為看到等的人來了,那個人面色凝重是不是女朋友遲到了。擺滿口香糖和無花果的拖盤,老先生、老婦人、坐著輪椅的傷殘人士,微薄的利潤只是為了一餐的溫飽,這是存在的意義嗎?今天是百貨公司拆扣日,看到許多年輕人大包小包的提著花錢的成果,我的焦點不知不覺地又轉到那些為生存的小販身上。

把車停進停車場,沒聽到看門的那隻黑狗對我叫,左右看了一下也不見牠,夜深了是吧?走出大門這離家步行還要二根煙的時間,點燃僅剩的一根煙深吸了一口,抬望了一下夜空,初夏的星光似乎有點稀微,是自然的因素嗎?我不懂星象但我知道即使再多的星光也比不過我手上這根煙的微光。

輕輕的把門關上,怕吵醒已入睡的父母輕聲躡步地走到房間。正要開門時見到房門上貼著一張紙條,是母親寫的。

『冰箱有幫妳削好的水果,記得要去吃!』

看了後在心裡笑了一下,這是溫暖感動的笑,從小到大做過很多錯事,也差點走入不歸路。諸多作為常惹得母親落淚傷心,但母親的關心和愛卻從沒減少過,活到這麼大了我有做什麼事讓父母親高興過嗎?

「沒有!」心裡不斷發出聲音告訴自己。

任性、固執、恣意而為...我忘記過為人子女應該做的事,我忘記為人子女應擔的責任,我一意孤行,太多太多。抬頭看了一下月曆,回到台灣這几個月來陪父母的時間真是屈指可數,下下星期吧,等我出差回來應該要好好陪陪父母了。

夜闌人靜後院外的廢墟傳來斷續的蟲鳴,想起以前每當工作心情煩悶或是和「她」吵架後總是會一個人坐在後院獨思,今天只是因為別人的遭遇讓我心有所感。把點燃的煙放在陽台上看著它隨風搖曳,看著它飄起又散去,循循環環直到煙到盡頭才慢慢熄滅。

『他是愛我的!』Alyssa最後告訴我的一句話。既然當事人都這麼說我沒有理由不相信,雖然在我的第六感裡有疑問。試著去回想過去的記憶,想起我和前女友在一起的過往。

一個女人為了安定選擇一個男人,並要把他改造成心中的那個男人;一個男人為了愛一個女人而自欺欺人,明知道她不愛他,明知道個性不合,但卻在「我愛她,她應該會為我改變」的一廂情願想法下忍受心力的煎熬,這樣的相處在爭吵和退讓中過了不算短的日子。

愛是什麼?對等的感情才叫愛吧!當然不是要比誰愛誰多些,誰為誰付出多少,而是一種感恩回應,一種被認同的感覺。煙又一支被點燃,有點哀怨有點落寞,吸了一口加速它的燃燒。我的愛錯了方式,但卻也讓我了解愛不是單方面努力就可以有完美的結局。

「她是她,我是我」。若她愛的不是原來的我;若我愛的不是真實的她,勉強在一起有何意義呢?愛沒有錯,錯只錯在我們只愛心中的那個人而不是眼中的人。

「他是愛我的!」有點可笑。

想妳念妳...就必須知妳惜妳...

戀妳愛妳...就必須疼妳護妳...

熄了煙,遠處的大樓只剩零星的燈火,抬望蒼冥無雲微風,明日會是好天氣嗎?不過至少我知道會是個沒有爭吵的日子!

CC BY-NC-ND 2.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