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至於此
做了很可怕的惡夢,又回到出生的小鎮。 我在家人的慫恿下,懵懂中誕下一個女嬰。 所有人在慶賀,但所有人都跟我一樣,甚至忘記嬰兒的存在。 他們為了慶賀而慶賀,為了他們的生活在後輩中延續,為了各自能在我擔任的角色上發生影響。 他們忽略我與嬰兒本身,為了有人陷入自己正在掙扎的絕境而感到安全。 我也在這樣的歡慶中感到憤怒,不禁將恨意轉移到嬰兒身上。
真是一篇絕妙的小說題材。 也許這夢在告訴我與母親的糾葛為何開始,人性的深淵又是多麼古老。
殘忍與暴力也會引向生命誕生,藉此延續。 這種殘暴貫穿了我的回憶。 一路以來不管是成長,徘徊,還是逃避,我都處於一個荒蕪的空間,不管是振臂高呼,還是百舍重繭,都是步步踏空。 這樣的荒蕪,是幾千年來,我們族人一同貢獻的。 一同斬殺春意,遏止生機。 一同以麻木為生,為榮。
我一直想問這片土地上的人何至於此? 近來有了一些不完全的思考。 若是有人生來就被奪走了一些語言,一些概念,或是生來就要求做的「人」設計本身有重大缺陷,那麼對於世界的一部分他便沒有能力看到。 他無法覺知在黑暗中捱的悶拳,受的霸凌,因為他甚至看不見自己的痛苦。 在一片渾濁中,他隱隱感覺到什麼重量在累積,像狗一樣嚎叫,逃竄也無果後,迫不及待地去找同類發洩。
沒有語言,沒有語境,沒有不需要自我審查的公共空間,於是順利登陸了人為設定的孤島。 在孤島中專注於孤島,每天埋頭耕耘,執著胸中鬱悶,再也無暇有任何多餘動作。 而這樣千萬孤獨的人,又是多麼便於操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