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路、遊牧民與唐帝國》讀後隨筆
作者森安孝夫真可謂是心懷過去、現在、未來三時之大家。
先是在序章中痛陳當下日本(中台港澳恐亦如是)史觀之弊,力主人們必須摘下「現代化」的有色眼鏡、掙脫政客所打造的思維籠頭,方可能認清自己、認清歷史,並進而為人類的未來探得正確的前進方向。
繼而以「中央歐亞」視角批判傳統的「絲路史觀」,指出其只側重絲路對歐亞的連結作用,而忽略絲路地區本身亦是歷史的大舞台,其中的「演員」對東亞、西歐的歷史進程都產生過舉足輕重的作用,並非僅僅作為連結人、信使、商隊等綠葉而存在。
最後以翔實的史料和嚴密的推論去痛擊狹隘的民族主義和愛國主義,指出人類歷史的本質就是多元與包容,亦正是如此,人類才走到了今日的高峰;若人們不能摒棄狹隘的觀念,則可轉眼從高峰墜落,陷入「眾愚政治(Ochlocracy)的危機」。
其中最引人入勝的是森安所論述的粟特人和粟特文化的歷史地位。當我們跳出尋常的漢族中心視角,還原粟特人被伊斯蘭化之前的生猛與活躍,就可以看到他們打造的經貿、文化、軍事、情報網絡是何等的高明,在東亞的勢力網又是何等的盤根錯節。
以此為基礎,森安同時也否定了「安史之亂」只是地區性動亂的印象,指出祿山及其背後的遊牧民族集團已經擁有駕馭幅員遼闊的農耕地域所需要的制度知識、財富和軍事實力,並在此之前已充分體現在推動歐亞大陸歷史走向之上。甚或祿山的舉事,背後亦以「昭武九姓」的粟特認同自立之意。若不是歷史陰差陽錯的玩笑,可能今日所有的「唐人街」,都會成為「燕人街」。
安史的起事與敗亡、諸胡的黎明與黃昏,看似只是人類歷史的匆匆一瞥,但其起落背後自有更深層的意義與緣由,直到今天都仍在產生影響,未來亦將人類文明帶來更多新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