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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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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溝正史推理小說的特點

白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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橫溝正史

橫溝正史日本推理小說史上舉足輕重的作家,其在推理小說的造詣上達到了登峯造極的高度,與江戶川亂步松本清張合稱日本推理小說的三大高峯。其作品融合了本格變格兩派的創作風格,在嚴密的邏輯推理中加入陰森詭譎的藝術風格,創作了一系列婦孺皆知的推理小說作品。筆者擬從橫溝正史推理小說的情節設置入手,分別探析其小說在這方面的特點,力求讓讀者瞭解橫溝正史推理小說的卓越之處。

情節主要是指作品中所展示的人物經歷、各種矛盾衝突以及一系列能顯示人物自身、人物與人物之間、人物與環境之間某種特定關係的具體事件。因而,廣義上的情節就是事件,是作者根據一定的意圖而通過小說來講述的事件。對於情節,我們做兩方面的討論。第一,小說不是通過人物形象塑造來構建小說的故事情節而是通過故事情節來塑造人物形象。第二,情節往往與故事相融合,並且具有更爲重要的作用。首先我們要明確情節和故事在很多時候會混合在一起,但是之間的區別卻也足非常明顯的,具體來說,情節和故事都是在敘述事件,但是情節較故事更強調因果關係,即動作的推進性和目的性。總而言之,情節完善了人物,講述了故事的因果緣由,就能夠顯而易見地看出情節在整個小說構建中所佔有的重要的地位和不可忽略的作用。而作爲小說中的一個重要分類的偵探小說,是以案件發生和推理偵破過程爲主要描寫對象的小說類型。自它開始在文學創作上流行開始,就以其在情節設置方面的獨特吸引力而飽受廣大讀者的喜愛。而作爲偵探小說大家橫溝正史也自然在這方面具有非常偉大的成就。

元代文人喬夢符在談論樂府的章法的時候提出了“鳳頭”、“豬肚”、“豹尾”的比喻,用以形容文章要有好的開頭、主體、結尾。這個說法即要求作品要有像鳳頭那樣美麗精彩的開頭,要有像豬肚那樣有着充實豐富內容的主體,要有像豹尾一樣有力的結尾。後人援引元人的說法來作爲評判作品好壞的基礎理論。而在橫溝正史的偵探小說之中,卻令人意外地發現符合了這一理論,這無疑是對原本傳統的偵探小說情節設置模式的一次突破,下文即從開局、過程、結局以及新模式的運用四方面進行論述談橫溝正史偵探小說對傳統的創新。

1、“鳳頭”——濃墨重彩的開局

而對於偵探小說來說,衆多小說家認爲,應當將小說的中心放在案情的介紹和推理破案的過程之中,所以往往在小說的開始階段並未花費太多筆力,僅僅是簡短的、甚至是粗略的交代一下。在作用上只是爲了使讀者將要發生的故事所形成的特殊的氛圍之中,緊接着便立刻出現小說的主要案件,所以,大多數偵探小說的開頭部分,僅僅是爲了起到一種案件的前置預警,這通常是犯罪行爲已經完成,或者是出現某種令人驚恐不安的前兆,即將發生犯罪。比如說江戶川亂步的名小說《D坂殺人事件》,開頭部分寫道:某天下午,“我”坐在白梅軒咖啡廳裏悠閒地喝着咖啡,並與剛結識不久的明智小五郎一同觀察稍微有些異樣的舊書店。這樣一個簡單的開局描寫便引出了舊書店的老闆娘被人勒死的劇情。由此可以看出,傳統的偵探小說,對於開頭部分的描寫,旨在起到一個引出案情的作用。

但是,橫溝正史在吸取了前人的寫作經驗之上,完善了開頭部分對於整個小說情節設置的作用,讓原本簡單的開頭變得華麗精彩。這一點可以從橫溝正史小說的寫作風格方面來進行分析。他對於開頭佈局的重視,在於他將個人所擅長的小說氣氛的渲染,尤其以恐怖的情緒引入到小說之中的寫作特色,運用到小說開局階段的寫作之中。比較常見的手法是藉助恐怖詭異令人生畏的傳說或者故事,花費較多的筆力用於故事背景的介紹,這樣一來,就將偵探小說原本滯後的鋪陳提前到小說的開局部分,讓讀者能夠儘早的進入到小說所營造的特殊氛圍之中,進入到他所構建的偵探小說的世界之中。在能夠更好地吸引讀者的注意力的同時,又在結構上能夠順理成章地起到了鋪墊後續案情的作用。而在這方面最具有代表性的作品便是《八墓村》了。

《八墓村》的開始就介紹了一個恐怖疹人的傳說作爲背景介紹。橫溝正史在小說的開頭便描述了一個恐怖的鬼神傳說故事,很容易便讓讀者一開始便感受到濃烈的恐怖氛圍,而對於小說所描寫的案情的所在地八墓村的介紹,亦存在結構上的必要性,爲後續八墓村內的人物形象的神祕性和發生在八墓村裏面的殺人案件起到了鋪墊的作用。而這隨後所發生的一系列的連環殺人案,又與之前介紹的八墓村的八位武士被殺後報復村民的傳說故事不謀而合,所涉及的死亡人數也是八人,這就讓讀者在主觀上感受到這又是一次前後呼應的鬼神的報復行動,而兇手正是利用這種看似偶然卻在內部存在結構上的相關聯的巧合來設計殺人的計劃,不禁讓讀者覺得毛骨悚然的同時,佩服橫溝正史在小說情節設置上的前後照應和鋪陳的功力。

精彩的開頭較之簡易的開頭,不但不會讓讀者覺得小說開篇臃腫不堪,反而起到吸引讀者繼續讀下去的慾望的作用,橫溝正史在開頭佈局的特點使得整個小說在情節設置方面更加具有鮮明的風格。以《八墓村》爲代表的這一類型的小說,正是以出色的開局設計,結合後續正文故事的描寫,起到融爲一體而相互呼應的作用,讓讀者感受到小說中的巧思所帶來的閱讀享受。

2、“豬肚”——完整、集中的過程

情節設置最關鍵之處便在於案件線索推理到最後偵破揭曉謎題的過程,而如何使這一部分大放異彩,是各位偵探小說家需要完成的功課。在這一部分,江戶川亂步通常採用的是偵探與犯罪嫌疑人之間的力與智的較量來使故事盤旋遞升,使情節激烈而不失嚴密推理的邏輯性。比如在他的小說中,爲名偵探明智小五郎量身定做了一位宿敵怪人二十面相,小說的情節就在兩位對手之間的相互設置謎題解開謎題之間逐步發展,最後變成完整的一次事件。這種設計手法的運用,不但符合偵探小說的經典模式,而且是對經典模式的發展,偵探與罪犯的多次較量亦是經典模式的多次運用,使小說場面宏大而節奏緊湊。

而橫溝正史卻另闢蹊徑,從小說過程情節設置的完整性和集中性出發,通過對小說這兩點特性的極高的要求,來達到是過程的情節設置大放異彩的目的。

情節設置的完整性要求。通常來說,偵探小說將推理過程的重心放在偵探如何去推理破案上,這樣的寫作方式對於偵探小說來說無可厚非,但是這樣一來往往會造成過分強調偵探推理而忽略了情節的流暢性,使讀者在閱讀的時候不能保持思維的一貫性。橫溝正史正是看到了這一點,於是在偵探小說強調推理邏輯的基礎上,充分重視小說情節的完整性,追求情節的完美呈現。而如何去做到這一點,橫溝正史採用的是淡化偵探在案件中的特殊作用的方法,是使偵探成爲案件的親歷者,與讀者同一視角去經歷案件,首先使偵探成爲讀者的眼睛,而不是讀者的大腦。雖然在過程中,亦會加入一些偵探對案件的分析和思考,但是並不佔用過多篇幅,僅僅是對案情進行簡單的梳理,與其說是爲了破案而思考,不如說是爲讀者理清案件的條理,並不影響情節的流暢性。而在小說的最後,偵探進行解釋破案經過的時候,再引人嚴密的邏輯推理對情節進行分析。這種將偵探隱含於情節之中的方法,在保持了偵探小說原有的嚴密邏輯性的同時,而不失情節的完整性,使得讀者能夠在嚴密推理和完整情節的雙重享受中進行閱讀。《犬神家族》一書,便是作者追求情節完整性的代表作。書中講述了偵探金田一偶然遇到了鉅富犬神家的一員珠世小姐,從而被引人了犬神家內部殺戮的慘案之中。在整個小說中,從佐武佐智被殺,到佐清的身份之謎,再到靜馬被殺,金田一在中間起到的作用很難讓人想到他是位偵探,他在整個犬神慘案的過程中扮演着與讀者同樣的思考者的地位,將他的偵探行爲隱含與情節中,是服務於案情發展的因素,而最後經過嚴密的邏輯推理出佐清的母親實爲兇手,從犯罪動機和作案手法上進行了詳盡的闡述,又符合偵探小說應有的特點。由此亦可證明,橫溝正史對案情過程情節的重視程度。

情節設置的集中性要求。橫溝正史偵探小說在情節完整性上的要求,可以說使得小說在情節廣度上達到了一定水平,而如何讓小說在情節的深度上有所建樹,他採取的手法是在完整性的高度要求的同時對情節的集中性進行強調,從而起到加劇情節的激烈性的作用,使小說在讀者的心中達到更爲深處的地方,觸及讀者更爲深人的內心。而如何去做到在情節的集中性方面的強調,橫溝正史採取了一個簡單的方法,便是儘量縮小故事的發展空間,換句話說既是將小說的人物設定和情節活動限制在一個相當狹小的空間環境之中。通過對故事空間進行的高度集中來達到使小說情節集中性的強調。這一點在橫溝正史的諸多小說中均能得到體現。前文提到的《本陣殺人事件》,案件在空間上被限制在本陣的新房內,可謂狹小;《犬神家族》中,案件被設定在犬神一族家庭的莊園內,這一點設定類似於歐美黃金時期所確定的“大家族莊園”模式,同樣是狹小的空間;《八墓村》的空間設定較大,確也僅僅是在一個小小的村莊裏面,同樣的空間類型有《獄門島》和《女王蜂》,一樣只是在一個神祕而密閉的小島上《女王蜂》是在月琴島上發生的連續殺人事件),利用巧妙的手法、精緻的設計、緊湊的時間差、奇特的作案動機,構成整個恐怖故事。

諸如《獄門島》這些小說的情節設置均在相對狹小的空間之內,通過狹小空間之內爆發出來的各種恐怖蹊蹺的案情,使小說在閱讀上帶有一種由於空問的狹小而顯現出來的緊湊感,激烈性由此而加強。橫溝正史在小說情節完整性和集中性方面的強調,使小說最後達到在廣度和深度上包裹讀者的目的,使讀者體會到立體的閱讀快感,引發讀者強烈的閱讀享受。所以,橫溝正史在情節設置方面的特性是其取得成功的取勝之匙。

3、“豹尾”——平緩而有力的結局

關於偵探小說的結尾,前文有所提到,往往是以逮捕罪犯以及罪犯供認不諱爲結束,與宣佈破案部分存在着密切的聯繫,可以說是爲整個案件畫上一個句號的部分。這樣的傳統模式,往往使得小說在達到高潮之後,出現戛然而止的尷尬局面。隨着偵探小說的日益發展,閱歷豐富的讀者對小說各部分的要求日益增高,許多讀者在體驗了過山車式的案情解讀之後,很難接受平淡的抓獲罪犯爲結局的設定,未免譏諷這類小說狗尾續貂。通常因爲小說的結局過於平淡而餘興未了,從而將小說的等級劃低的情況屢見不鮮。

而橫溝正史在偵探小說的創作中發現了這一點,可能是基於其對故事完整性的強調,以及對獨特藝術風格的追求,使得他在進行偵探小說創作的時候,十分重視一個剛健有力的結尾的設置,而如何去設置,他採用的是類似於中國古代小說常用的“獺尾法”的情節設置方法。所謂“獺尾法”,是清人金聖嘆在其《讀第五才子書》中所提到“謂一段大文字後,不好寂然便住,更作餘波演漾之。如梁中書東郭演武歸去後,知縣時文彬升堂。武松打虎下岡來,遇着兩個獵戶,血濺鴛鴦樓後,爲城壕邊月色等是也”。即小說在情節的主體部分、情節的高潮之後,爲了不使之戛然而止,爲小說設置一個延續高潮、緩緩下降的餘波式結尾即“事過而做波”,使小說能做到波中有浪,浪後有波,波浪相連,週而復始,甚至演至終篇。

橫溝正史正是將這種“獺尾法”巧妙地運用到了偵探小說的創作之中,在不使偵探小說的重點破案部分的權重受影響的情況之下,將結尾設置的剛健有力,耐人尋味,不至於出現戛然而止的局面。這類結尾的代表作便是《犬神家族》。

《犬神家族》的結局在揭露佐清的母犬神松子親實真正的幕後兇手,佐清在暗中幫助母親處理屍體亦被判刑中結束。松子對罪證供認不諱,佐清也自願被逮捕服刑,結局看似就要落人俗套的結尾設定,但是《犬神家族》中關於珠世小姐與佐清的愛情這一條線索在此發揮了作用,在被抓捕後佐清和珠世相互傾訴了愛慕之意,並表示願意等到佐清出獄那天與佐清完婚。於是,有了生存下去的動力的佐清帶着希望去服刑,而從頭到尾都是爲了兒子打算犯下諸多殺人案件的母親松子,在看N)L子獲得幸福之後,感慨自己的人生已經獲得了極大的滿足,於是選擇了自殺來結束自己的生命。這樣幸福而又悲壯的結局設置,承襲了小說前文案件偵破的主線,可以說是高潮後設置的一個餘波。讓讀者在接受了情節高潮所帶來的解讀快感之後,在結局處平緩的結尾,而不是戛然而止。

這種“獺尾法”的結局設置,使得原本略顯平淡的偵探小說結尾設置變得有力而平緩,實乃對偵探小說情節設置的一大突破性創造。

4、新模式——倒敘推理

在世界偵探小說的創作類型中有一類特殊的成員——倒敘推理或反敘式偵探小說。這種類型的小說,在情節設置方面有別於傳統偵探小說。兇手的犯罪行爲在一開始即被揭露,將看點集中在偵探如何抓到兇手,故事通常會以兇手視角展開,犯人將先實現一宗完美犯罪。等偵探登場後,再通過各種蛛絲馬跡查明真相、抓到犯人。由於破案關鍵一定會在故事前半段的犯罪過程中,經由敘述充分展示給讀者知曉,因此倒敘推理也被視爲“最公平的解謎推理”。所以該類小說難點在於如何偵探如何確認犯人,如何定罪。犯人與偵探的心戰。而所謂的“眼見並非真像”還另倒敘推理偶爾還具備敘事性手法。這類小說被江戶川亂步稱爲逆推理小說,是偵探小說在情節設置上做的一種創新嘗試。在偵探小說界,因爲這類小說涉及心理學方面的內容而創作稀少,在13本偵探小說界,更是鮮有佳作,而就在不多的作品之中,江戶川亂步取得了不俗的成就。而橫溝正史在倒敘推理小說方面亦做了許多嘗試,其中《夜行》被認爲是比較成功的作品。《夜行》的主人公屋代寅太,即是整個故事的敘述者。作爲事件的講述者的屋代寅太,一開始作爲事件的旁觀者冷靜敘述,到了最後,在即將復仇成功的時刻,突然變臉,成爲了讓人恐怖的兇手。屋代策劃了整個過程,但一開始以偵探小說家的身份旁觀事件,卻寫的滴水不漏,毫無破綻。到了後來,他自白式的表述,平靜中的殘酷感油然而生。在交響樂中從管樂到絃樂,從低音到高音,美妙的變奏,讓聽者感受到窮盡變化之能事的美。橫溝正史通過倒敘推理手法的運用,使小說達到了交響樂般帶給讀者的感官享受。這種情節奇特設計起到讓讀者出人意料的作用,讓讀者拍案叫絕的同時感受到小說所帶來的閱讀享受。橫溝正史在情節設置方面所進行的倒敘推理的創新嘗試,亦讓他在偵探小說的歷史地位上更加重要。

橫溝正史之所以能被稱爲大家,與其作品在情節佈局方面體現出十分高超的偵探小說創作功底有着十分重要的關係。他的偵探小說對小說開頭設計的重視以及對過程情節設置上對完整性和集中性的強調,大大提高了小說對讀者的吸引力以及情節描寫上的連貫嚴謹性,有力而平緩的結局設置更是讓小說的結局波中有浪,浪後有波,波浪相連,週而復始。而不同於傳統的偵探小說情節設置手法——倒敘推理的運用,則在偵探小說創作的拓寬發展上做出了不小的貢獻,影響了日本偵探小說的創新,也是值得重視的一點。綜上所述,橫溝正史作爲日本偵探推理小說的三大高峯,其在偵探小說創作的造詣上具有令人折服的水準,其在對推動偵探小說發展上具有不可磨滅的作用,其在情節設置的表現特色方面同樣令人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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