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路笔记 | 上海博物馆
面对变种病毒B.A.2,上海兜兜转转,最终还是走向事实意义上的封城。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上海博物馆里的文物才能像往常一样在射灯下聚首,无言着迎接八方来客呢?
我的每次旅行都会走向博物馆。商业计划中,第一准则就是要把内容概括占满第一页的ppt,像餐馆首先把最得意的主菜和盘托出,粗鲁地塞满食客的胃之后,便再容不下疑问与抱怨的空间。博物馆满足的便是这一功能:一件器物代表一座城池,一行文字浓缩一个朝代。实体的百科全书,坐镇在城市的中央。
上海博物馆以另外一种方式实现这个目的——名为上海,却不只着墨于上海,展厅都以专题来设计,许多珍品本与上海无甚渊源,但博物馆或是倚仗民间收藏的捐赠,或是靠着自身财力去收集,最后全国的精品异品都被收之入怀。这是上海才能有的姿态。就如同生活在这里的人,渊源各异,与这黄浦江边的土地顶多也不过三代人的羁绊,但只要真正在这儿住下了,就成了上海人,自信的,高傲的,总是带着独一份的气场的,像张爱玲所说的:“毕竟是上海人!”
镇馆的大克鼎摆在一楼青铜器馆的中央——这是西周的宝物,埋藏在了陕西某处的地下,几千年后才在地窖中被人发掘出来。当然出土了也未必比埋在地下好,在乱世之中,鼎也没了古时候那磅礴的气度,是要跟着人一起流离的。也经历过不少的故事,终于最后安身在上海博物馆里,坐拥了能环视全馆的位置,接受着上至夏商下达秦汉的器具的朝觐,得了“国之重器”的美名。如今这个称号与几千年前的含义不太一样了,但代表了同样尊崇的地位。无论你什么时候走近,四周都会围满了人,人们纷纷拿出手机拍照,快门声隔着玻璃起伏,像面对天子时的叩首。一场数码时代的祭祀。
你又走过陶瓷馆、书法馆、绘画馆,走过极品的汝窑瓷器,唯一的怀素真迹,历代的才子名画。他们都被精心保养过了:污垢做了清洁,表面做了防护,或许还有支架和黏合。漫长的岁月原本会让他们逐渐隐形,摆在任何一个角落都不会得到注意,而博物馆为他们提供了新生,他们可以逆转时间的痕迹,或至少让时间的痕迹与自己和平共处。唯一的代价是:忘掉身上的所有传奇冒险,将生平概括成几个关键年份和重要意义,然后整理出一段四平八稳的概述,将简历稳稳地摆在自己面前。
各种文物,各种藏品,他们之间并没有任何亲缘关系。在被放进玻璃柜之前,他们散落在自己的生活里,看过一代代主人的迎来送往,生老病死;又或者是在阴冷潮湿的墓室,听由水汽与微生物缓慢的腐蚀。如今的相聚来之不易,居所恒温恒湿、灯光通明,现代科技让他们经历着永生。他们怎样面对游人审视的目光?他们依旧思念大地之下的同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