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生短篇】未完的小說
寫這篇短篇的起因是...我害怕自己患了腸癌,進而聯想到「死亡」,然後一番自我交戰之後,終是看開了點。
但其實…腸癌如果早期發現,是不會死的。
但我還是寫了這一篇胡鬧的短篇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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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診斷出有腸癌已經一個禮拜了,阿淙仍是無法決定要不要接受治療。
「治療好貴啊…。」他總想著。
最後還是去了,經過一番醫師跟病魔的苦戰,他仍是死掉了。
在死掉之前,他將自己寫了37萬字左右的武俠小說word檔寄給正在讀中文系博士的菲。
「幫我完成它,我想要它能出版,放在誠品裡面賣。」他對菲說,續道:「我想要它能達到50萬字。」
葬禮那天阿淙從小到大的朋友都來了,大家雖然淚涕俱下,但在完成火化後,仍是聚首聊起天來。
「阿淙其實很有成就了。」、「我也懷念跟他喝酒的時光。」、「這麼早走真可惜。」
這些朋友其實這幾年已經沒有跟阿淙聯絡了。
沒有人知道,菲接受了阿淙的遺願,他站在人群裡為這個承受感到相當不自在。
回家後,打開word檔,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
「幹,這到底要怎麼寫下去啊?」
洗了把臉,用那個有激涼效果的洗面乳、然後泡了杯熱氣氤氳的咖啡,享受著咖啡香盯著電腦裡的文字。
「好,我們來試試看這樣…。」他喃喃自語地打起字來。
一小時後生氣地把剛剛打的文字全部刪掉,然後擢起自己博士班必須讀的書閱讀了起來。
感到一陣溫暖熟悉。
這樣的日子,打開word檔,寫了一小時,然後又全部刪掉,過了一個禮拜,他開始感到煩躁。
「幹,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些?!」他對著電腦螢幕吼道。
突然間,感到一股涼意,然後後頸被吹了口涼氣,有個聲音道:「寫完了嗎?」
他嚇得手腳不斷發抖,因為那是阿淙的聲音。
「救命啊!不要、不要過來!」他尖叫著,撲到床上蓋上棉被,望見阿淙那透明但又清晰可辨的形體站在電腦桌附近。
「阿…阿淙,不…不要…救命啊!!」菲尖叫著。
阿淙滿面酸澀與苦楚,道:「你冷靜點好不好?我快被你吵死了。」摸摸鼻子續道:「我只是想知道你寫完了沒。」
菲一面發抖一面怒道:「幹你娘,你37萬字寫了三年,然後你要求我在一個禮拜內寫完剩下的13萬字?你是腦袋被蛤仔屎糊到嗎?」
阿淙仍是雙眉緊蹙地道:「我當然知道這要求太超過了,但我有遺願未完成,不能進入投胎的行列,只能一直遊蕩在街頭,你不是不知道,街頭那些老鳥鬼魂有多機八…。」
他說著開始流下了眼淚,菲此時倒想知道,那些眼淚是真的液體嗎?
「為什麼要我寫這些啊?我根本不擅長寫武俠小說。」菲有點憤怒地問。
「因為你是我認識的人之中,離『文學』最近的人,你不是讀中文系博士班嗎?」阿淙道。
「幹,沒有人規定讀中文系博士班就一定會寫武俠小說好嗎?你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阿淙更加酸楚地放聲嚎哭,那抽抽噎噎的可憐樣讓菲整個人同情了他起來。
「我…我只想要…完成一部鉅作…我…我什麼都…做不好…讓我媽失望…嗚嗚…你知道嗎?…那有多…痛心?」
菲感到一陣心軟,掀開棉被,走近阿淙,想擁抱他但是雙手卻穿過他身體。
「你…你抱不到我的…我已經死了…。」阿淙開始漸漸緩和下來,但臉上仍是川流不息的淚水。
就在此時,菲突然感到像有股神諭如雷般劈進自己腦中,有點欣喜地道:「這不就好辦?你在旁邊用說的,我打字進電腦裡?」
阿淙也像從頭上被淋了一桶冷水(水也會穿過他身體),恢復冷靜道:「ㄟ,這真是好方法ㄟ!原來你並不笨嘛。」
「幹,你再靠邀就自己想辦法寫。」菲怒道。
「好、好…就照這個方法辦!」
於是從這天開始,兩人就依照著這方法,阿淙說、菲打字,慢慢地完成了許多劇情。
菲已經習慣阿淙在身邊的日子,尤其現在是酷暑的六月,阿淙身上散發出的涼氣簡直比冷氣有效許多,而且這樣他還省了不少冷氣電費。
想要一起喝酒的時候,菲會去租賃的公寓頂樓燒一些紙錢,阿淙收到後便消失一陣子,不久後便抱著陰間的六罐啤酒、伴隨著微笑出現---是金牌大罐的。
爾後兩人歡愉地沉浸在微醺的創作之中。
菲隔壁的室友是個漂亮的拉子,察覺他總是關在房裡,每次在走廊偶遇,她總是笑道:「唉呦,這麼認真?想早一年畢業嗎?」
菲總是回以一個微笑、關上了門,跟阿淙繼續創作。
這些日子,菲不是僅僅擔任打字員的工作,他以自己中文系博士生的敏銳語感,跟阿淙反覆討論,更增添了這部小說的豐富度。
直到這天,是劇情接近結尾,而字數也差幾百字便達到50萬字。
兩個人都非常興奮,菲將剩下的劇情迅速地打進電腦裡,然後望著電腦螢幕,心中突然冒出股非常奇特的滿足感,他幾乎是發抖著說著…「我…我們…終於到了這一步…。」
他感到無比感動,處在這靜謐的秋夜裏,眼前是一部鉅作的誕生。
「看…看到了嗎?我們…我們完成了!」菲興奮地轉頭過去。
阿淙臉上掛著兩行清淚微笑著,但整個身軀漸漸地在消失。
「喂!喂!你幹嘛?別胡鬧了!」菲驚慌地喊道。
「菲,我的遺願完成了,要投胎去了…。」
「不、不要!你別走啊…。」
阿淙此刻的微笑像是讓佛祖撫摸過後般的聖潔和自在…同時菲也發現他身上包圍著一陣暖光。
「不要就這樣走掉!你…你…。」菲喊道。
「下輩子再做朋友,我…我很感謝你…菲。」阿淙微笑地說著,整個身軀只剩下半邊的臉存在這空間裡。
菲伸手去抓,什麼也沒抓到,最後阿淙整個人消失了。
「我們是一輩子的朋友…。」菲喃喃自語道。
他在隔天白日裡將整個檔案寄給頗負盛名的出版社,然後關上電腦、出了門、走上大街。
晴日橫亙、陽光耀目,他抬頭望了望天空,彷彿見到阿淙那無慮的笑臉隱藏在白雲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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