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書|第六天:睡覺
小時候暈車厲害,每次坐長途,都會吐得昏天黑地。先是顆粒狀的半固體,然後是黏稠的中間狀態,然後是液體,然後是最近喝的水,連水都吐光了,就吐空氣,那空氣帶著腐敗食物的味道、酸味和血腥味。整個食道都在痙攣,要把腸胃的所有內容物以最激烈的方式排出身體,就像把所有的過去排空一般。嘗試了所有的方法,無果。因而每次回到家,我都很累很累,彷彿自己是一具空皮囊,只剩下痙攣的食道是活著的。這時是不能吃飯的,也不能喝水,可以撒尿,然後睡覺。睡一覺,食道就安靜下來,開始接納食物了。有的時候會餓醒。
這種狀態不知道持續了多少年,後來我的暈車減輕了許多。但回到家依舊筋疲力盡。不僅如此,我也不會說話了,說一句結巴三次,愣是說不順。這時也要睡一覺,睡醒了,我就又會說目的地的那一種話了。睡覺真是靈丹妙藥。
但我時常忘記自己在哪裡睡覺。我不太認床,在什麼床上都睡不太好。經常做夢。剛到一個家的幾天,我都會忘記我回那個家了,我以為我在另一個家,或者某個別的什麼地方。還有一些時候,我已經沒有回某個家很久了,會突然在半夢半醒的時候,感覺自己睡在那個家的床上。這種時候我都會想要留在那種感覺裡,因為這些很久沒回的家,都是回不去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