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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母親永遠的痛—懷念兒子羅維-六四死難者羅維母親-邵秋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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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維, 男,家住北京市,遇難時30歲,北京半導體材料廠助理工程師。 1989年6月4日晚,於長安街西側騎車時遇難。廣安門醫院診斷:腹部槍傷,當時未死,腹內取出兩顆子彈,一顆為達姆彈,在腹腔內炸開,傷及肝、腎、膽、胃及消化道,醫院曾作肝、胃修補術,不治,死於急性腎功能衰竭。

那個悲慘的夜晚漸漸遠去,時間過去已經20年了。我在木訥和悲哀中度過了20年,從中年到了老年,喪子之痛沒有隨著時間

減弱,而且更甚,因為惟有我的老淚能流去我的鬱悶和悲憤 。20年來我找不到傾訴的並能使我解除痛苦的物件,我就在這慘淡的 人生經歷中熬過了20年,這20年的日子是怎麼過的呀?

因為其他兒女不在北京,我一個80多歲的老嫗照顧一個90多歲的老伴。自1989年6月4日後,他得過心梗、心衰、耳聾,現在加上哮喘、冠心病,各種疾病纏繞,痛苦不堪;而我自己也是一個終年患慢性病者,有宣武醫院的病歷為證。但是我仍要堅強的活著,這,可能是羅維在支撐我。他死得不明不白-支撐著我要看個明白、合理的結果-我才能心甘哩!

那個悲慘的夜晚漸漸遠去,周圍一切都起了很大的變化。高樓大廈一群群地建了起來,中國的經濟發展了,人們談論那個慘劇漸漸地少了,但是我思想上總是想不通,羅維他們究竟犯了什麼罪,要受到那樣嚴酷的懲罰-僅僅是年觐人關心形勢去天安門看一看,為什麼一去就不能回來了呢?他這一去,卻給我們留下了無盡的悲哀,留給我們永遠的撕心裂肺般的悲傷。20年呀!羅維的影子永遠伴隨著我。夜裏,一個稀薄的、破碎的夢在我的腦子裏縈回,「羅維上山下鄉了,紮根農村,回不來了」,這永不釋放的心懷,縈繞夢中20年。我,一個失去兒子的母親-實在無法釋放這種骨肉眷戀之情-大概要伴我終生了,因為他永遠是我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畢竟他是我的兒子,在30歲的大好年華一夜之間就沒有了。

可令人不解的是,這一件20年前發生的驚動萬民的血腥之夜,竟然到今天仍然沒有定論。當年到天安門去看看的也都是年青小夥子,竟然遭到槍擊丟了性命;當年用炸子(達姆彈)殺人不是違背《日內瓦公約》禁用的武器嗎?我常看晚報上領導總是對我們説:人民要和諧友好。而這禁用的武器用來置人死地,是為了什麼呢?因為解放軍是保家衛國的英雄模範,我們老百姓很尊敬他們。可是89「六四」,怎麼就拿起槍桿去殺自己的兄弟姐妹呢!當時羅維是騎在自行車上被害的,在腹腔內,見到他時醫生包紮了,我看不見,但手術醫生的診斷書我看了,真是慘絕人寰,上寫一個腎沒了,十二指腸斷碎了等等,屬槍傷。羅維被害時有鋼鐵設計院土建科職工陳洪春在一邊觀看,可證明。

20年了、我都走不出恐懼和陰影。因為羅維是無辜的,鄰居、單位領導、同事都能證明。我説一件事,他住的宿舍著火,他曾奮不顧身的搶救,直至熄滅,曾得到冶金部規劃院的表揚, 可查。

政府部門是負責的「應該把好壞分清.,還好人一個清白,也給年老的雙親一點安慰。如果不把好人的名譽恢復,不治療老人心裏的創傷,那就不能消除社會的消極因素,也不利於建設一個和諧的社會。我們這些受難者的父母,多數年齡都處在70至90之間,甚至有90以上的,年老體衰,是一個弱勢群體,希望政府對他(她)們友好一點,照顧一點,畢竟他們的一生也是競競業業地工作,勤勤懇懇做人,為祖國的社會主義建設努力貢獻走過來的,但他們遇到了中年失子這災難性的悲哀是無法形容的,最近又有兩位難屬病倒了,而且患的都是憂鬱情緒的徵結病,悲哀之極,令人痛心。

羅維母親,邵秋風 寫於2008年12月


一滴眼淚+另一滴眼淚

20年前,當羅維受難後躺在醫院病床上,我去醫院看望他時,當時他閉著眼躺在血與水摻和著的病床上。我俯身説:「羅維,我來了,媽來了!」他睜開眼又隨即閉眼-一滴珠子大的眼水流下來掛在面頰,並不掉下。我瞧見時,還以為是他的汗珠呢?不,他哭了,不是放聲大哭,他沒有力氣了。他僅能流下一滴傷心的淚,一滴怨恨的淚,一滴懺悔的涙——因為我那麼勸他不要去。他不管不顧,依然走了,一去不復返了⋯⋯

我的另一滴淚,是事隔20年後的今天,我92歲的老伴,羅維的父親,也是留下了一滴淚水走的。他走的前一天,頭腦始終清醒,我去醫院看他,他也是閉著眼睛躺於病榻。我上前吻了一下他的前額,對他説:「老羅,我來了,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是誰嗎?」他睜眼一看:「老邵。」喊了一聲,隨即閉眼,留下了一滴眼淚,掛在他的眼眶上。這是一滴傷心的淚,廿年含冤的他是一個比較內向的知識分子,疼痛於心裏,獨自傷淚,心,從不表露。 這一滴眼淚總在我眼前閃現。

所以我呼籲:對「六四」要盡快解決-讓現在還活著的父母、妻子不要再流淚⋯⋯

(這篇文章是我於羅維的父親羅讓2月5日逝世後寫的)


附信: 丁老師和您的先生:您們好!.

是的,我們應該寫一寫20年前發生在我們身上的悲慘經歷―失子之痛,我是一個近90歲的老嫗,我想是兒子羅維不明不白的慘死支撐我要看見明白、合理的結果我才甘心哩!並度過了這20年。

寫得較亂,因為患頸部神經炎和右手肩周炎已3個多月,疼痛未消,難於抬舉,無法重抄一遍,只得請二位代為刪改和填補,我就此謝謝了。—句話就是能寫的就寫,不能寫的就塗去。

祝 您二位健康快樂! 祈望蔣先生早日康復!

邵秋風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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