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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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溺境

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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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次接到C醫院的通知我心裡大概都有數,十件個案裡面有九件都是重症病患。加上通常要開45分鐘以上的車程,所以我接到來自這家醫院的案件時心理總是有些掙扎。

今年夏天的洛杉磯已經連續兩週到處都在火燒山,氣溫持續超過華氏一百度,空氣裡面盡是白色的灰煙。這個城市的交通真是糟到讓人厭世,正中午的時間居然還是一路塞車到了醫院。我穿著著一身彆扭的套裝從諾大的停車場一路小跑步,經過中午出來用餐的人群,越過非法賣水果的攤販和對著空氣怒罵的流浪漢,通過了層層的安全檢查,最後才來到了五樓的兒童重症病房。

501病房,我到的時候已經有兩位護理人員在裡面 ; 一位在旁邊的電腦前輸入資料,另一位正幫躺在床上的小女孩抽痰。護士抬起頭來對著我小聲的說「這是安妮,媽媽在旁邊睡覺,她太累了。」

我輕聲走近蜷縮在沙發椅上的年輕母親,餘光看見她四週放滿了一些杯碗和衣物,看得出來應該已經在醫院好些天了。「李小姐,醫療團隊他們已經在會議室等您過去開會了。」她好久沒動靜,過了一會才轉過身慢慢的坐起來,眼睛明顯的因為哭過而腫脹,瘦小的身材和一頭清湯掛麵,穿著一件格子狀的襯衫和寬鬆的深色長褲。

「你好,我會是你今天的口譯員....」她頭稍稍抬起來眼神直立立的看了我一下,小小嗯了聲,緩緩地站起來走去輕輕的抱住了床上的孩子。我這才看清楚床上躺著的是個大約一歲左右的小女孩,眼睛好大好漂亮,一頭烏黑的頭髮和白皙的皮膚,除了身上掛了一些管子之外,她看起來跟正常孩子沒有兩樣。在她的床頭邊有幾個卡通氣球,上面寫著 "Happy birthday Annie! 安妮生日快樂"。

「寶貝,媽媽出去一會兒就回來。」她親了下小女孩的臉頰,拿起床上的玩偶放在孩子的身邊,旁邊的護士馬上說:「不用擔心,我們會好好照顧她。」她這才點了點頭,裹著身上的薄外套,穿著拖鞋就往外走去。

我們進到小小的會客室,裡面已經坐滿了醫護人員,這是我在醫院做口譯以來見過最大的陣仗 -  一位兒科醫師,兩位腦神經科醫師,patient advocate (病患權益維護者),心理輔導師,職能治療師,社工和營養師,還有兩位護理人員。

所有的人在小小的房間裡面圍成一圈,最前方的主持人是穿著白袍的兒科醫生,他說話輕聲細語,是個看起來很和善的中年白人大叔:「李小姐,我們先陳述一下安妮的整個狀況,再來討論未來的計劃好嗎?」說完又有幾位醫院的工作人員進來,小小的房間裡面已經擠滿了十來個人 , 安妮的媽媽坐在我旁邊雙手交叉著低著頭,空氣裡充滿了不安。

兒科醫師平和緩慢的說:「安妮在六週前因為溺水被救護車先送到當地的醫院,隔天被轉進來這裡的加護病房。我們不確定安妮溺水的時間,但被估計有可能超過了10分鐘,15分鐘,甚至更久。她因為溺水時間過久而造成腦部嚴重缺氧,醫療團隊都盡了全力治療她,但最後確診是嚴重的腦癱。她沒有自我意識,沒有辦法走路,說話,甚至吞嚥,而這些都是無法逆轉的。」

兒科醫師像是播報氣象一樣,幾乎是一口氣把之前安妮的入院的情況說完,我一邊壓制住心裡的震驚一邊看了一下坐在我身邊這位心碎的年輕母親,她持續交叉著雙手在胸前,抿著嘴唇,淚水像水龍頭一樣不停的流下來。

「安妮的腦部已經受到嚴重損傷,如果不繼續提供給她氧氣,當時有90%的機率她會沒有辦法靠自己呼吸而面臨死亡。在您的同意下,不希望看到安妮繼續受苦,最後我們決定停止提供氧氣給安妮。」說到這裡,坐在我旁邊原本一直安靜的她開始小聲哭了起來。

「我知道那是個非常困難的決定,但是出乎意料外的,也算是個奇蹟吧,安妮最後靠著自己的力量呼吸活了下來。但是她仍然無法自己吞嚥,不能喝水跟進食,也許....永遠都會是這樣的狀態。」

兒科醫生說完停頓好一會,整個房間即使有超過十多個人,除了安妮媽媽小聲哭泣的聲音之外,我只聽見自己沈重的呼吸聲了。我把桌上的整盒面紙遞給她,發現她有一張很像中國古畫裡面才有的秀氣又帶著點英氣的五官,白皙的皮膚跟一歲的安妮長得好像。

她哭了好久終於開口:「我想帶安妮回中國,我家人在那裡可以幫我,而且我在網路上面看到有腦癱的孩子在中國被高壓氧治療好的。她是我唯一的孩子,我不會放棄她任何治療的希望。你們醫生這麼多年的經驗,有沒有看過像安妮這樣狀況的孩子是有恢復的案例?」

在座的另一位腦神經內科的女醫師倒抽了一口氣:「 我很抱歉的必須說,以我在這工作了15年左右的經驗,是真的沒有腦部受傷這麼嚴重卻能夠恢復的案例。高壓氧治療在美國的正規醫療系統也是沒有在使用的。通常類似安妮這樣狀況的,有些可能慢慢會有一點進步,最好的狀態是可以慢慢練習自己吞嚥口水和咀嚼。也許有一天她可能會有一點反應,但也可能是完全沒有進步,甚至很可能無法存活太久。安妮的腦神經受損的太厲害,基本上像是....泡過水的豆腐,她是不太可能會說話,走路,或是恢復到認人的狀態。」

我可以感覺到坐在我旁邊的她身體開始抽搐。兒科醫師接著說:「其實今天的會議很重要的目的也是要讓你清楚的了解安妮未來是不可能恢復成之前的狀況,你真的要有心理準備,我們不希望你有錯誤的認知或期待。」

她突然拉大了些聲音:「可是我覺得安妮這幾天比較有反應,而且昨天有喝了一些奶,我覺得她真的能自己喝!」

旁邊的社工看了一下醫生點點頭接著說:「李小姐,我們知道你嘗試著餵安妮喝好幾次奶,但這是不行的,她現在完全沒有吞嚥自己口水的能力,所以你餵給她的食物很有可能會跑到她的肺部會造成肺炎甚至死亡。」

她愣了好一會兒,然後哭著小聲的說:「我是她母親,她瘦了這麼多,她如果看起來餓我當然會想要餵她吃點東西。」

短髮的社工是個年輕的西班牙裔女生,她點點頭嘆了口氣:「這就是為什麼從前天開始社工介入,讓病房裡面隨時有醫護人員,不能讓你單獨跟安妮在一起的原因。你必須知道如果再有這樣的狀況,社會局有權利把安妮從你身邊帶走的。」

安妮媽媽稀稀簌簌的哭了起來「為什麼這樣對我?我就這一個孩子,我也不是故意的...」

兒科醫生:「我們不是故意刁難你,而是要你清楚安妮現在是不能用嘴巴進食,好嗎?」「另外我們要討論的是安妮接下來的安排,在醫療上面我們能夠繼續幫助她的已經很有限了,她很快就可以出院回家,我們要確認她出院以後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你在這裡有家人可以協助你嗎?」

她低著頭繼續哭著說「沒有,我就一個人在這,我家人都在中國,我是單親,沒有人可以幫我。」

「安妮媽媽,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可以幫安妮申請這裏的一些安置機構讓她先在那住一段時間,一邊幫助她做復健。這些機構的費用保險應該會給付,只是一般來說不能讓家人同住,你只能去探望她。」說話的是病患權益維護者,她是個白髮的白人女士。

她終於忍不住失聲開始大哭著死命地搖頭 「不行,不行!我不能離開安妮,我們一定要在一起!我不能離開她!」

會議室所有的人都面色沈重的低下頭來安靜的讓她哭。我的腦裡浮現安妮白皙可愛的小臉,她床頭旁的氣球,她應該是才剛剛過了一歲生日,無法想像這個才剛剛開始的小生命居然要面對未來這麼多的磨難。


這個冗長的會議就這樣來回在討論了兩個多小時,一直在醫療人員囑咐不能夠餵食安妮任何食物和安妮出院後的安頓這兩件事上來回爭執。

坐在我隔壁的她終於開始不耐的站了起來:「你們如果沒有別的事情我要回去陪安妮了,我離開太久了。」

醫療團隊交頭接耳了一下,兒科醫師接著說:「不然我們今天先暫時到這裡結束,我們會詢問看看有沒有可以接受你跟安妮一起住進去的照護機構,然後再看下一步該怎麼做好嗎?」

她頭也沒有回的往門外走去。心理輔導師跑到我們面前說 「李小姐,你再坐下來一下,我們單獨再聊一下好嗎?」她遲疑了一下冷著個臉,慢慢轉身坐了下來, 其他的醫護人員這時已經陸續的離開。

房間裡面只剩下了我們三個人,心理輔導師坐在我們的正前方,她看起來是個溫柔的中年白人 。「李小姐,我知道妳壓力很大,這段時間又沒有好好吃跟睡,所以想趁這個機會跟你聊聊,看看有沒有什麼地方是我可以幫忙你的。」

安妮媽媽的眼神還是直立立的,但語氣要溫和了些「一開始他們說孩子沒救了,要我放棄救她,我很痛苦,但我看著她原本好好的一個孩子,結果身上得插這麼多管子,我實在不能忍受看她受苦,所以我也簽了同意書。結果....結果孩子居然活過來了,活過來卻腦癱了。 是老天在處罰我嗎?因為我不是個好媽媽?這個孩子現在變成這樣都是我害的....我們以後要怎麼辦?」說著她又開始控制不住的哭了起來。

「我理解你的痛苦,我們會幫你一起想辦法找一些政府的資源,讓你和安妮出院之後可以得到妥善的照顧 ,你不用擔心。但是...剛剛你說不想活了的話,你曾經會有想要傷害自己的念頭嗎?」

她稍稍的停頓了下說「有..我覺得她今天這樣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睡午覺,如果我有檢查門有沒有關好,如果我當初就帶她回中國,後來這些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輔導師握住了她的手說 「你千萬不要怪罪自己,這些事情的發生不是你的錯,你必須要為安妮活得更堅強。」輔導師停了下說 :「但是我必須要問你,你有曾經想過要傷害安妮嗎?」

她頭低了下來,眼淚直挺挺得掉下來「我有想過,帶著她一起去跳樓死了算了.....但我也做不到。」

輔導師的臉一沈,我心理馬上知道這下嚴重了。美國的醫院幾乎一定要問病人一些固定所謂 “安全性問題”,一旦有想要傷害自己或是傷害別人的念頭,社工跟心理醫師就會馬上介入,然後很可能會有一連串的心理諮詢與治療,有時候甚至會觸及法律問題。

輔導師一邊打電話一邊接著說:「李小姐,我請我們的心理醫師幫你做個評估好嗎?也可以再進一步的看要怎麼樣協助你,因為我覺得你現在的狀況真的很不好,你這樣也沒有辦法照顧安妮的,好嗎?」她一邊點頭一邊哭得更厲害。

輔導師掛完電話後領著搞不清楚狀況的我們到醫院的地下一樓,我們走在一個燈光有點昏暗的長廊,穿過了兩邊的病房和幾位護理人員,最後來到了一間很大的房間。這個房間不像是一般的住院病房,諾大的空間裡面有一張病床,兩張黑色的椅子,一個小床頭櫃,空蕩蕩反而像是個汽車旅館房間。

我們在房裡等候心理醫師,門口站了兩位護理人員。安妮媽媽雙手抱著自己往病床上坐了下來,我拉了床邊的黑色椅子坐。我們兩個就這樣各自面對著牆壁,呆坐在房間裡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突然開口,卻也好像不是在對著我說話:「我其實當初是不顧家裡反對想盡辦法用人工受精的方式生下她。有人說這種求來的孩子特別難養。但是安妮從小就特別乖,從生出來就一直很好帶。」「她幾乎很少哭鬧,我有時候工作忙,她就乖乖的一個人在我旁邊玩,也不吵我。」「我還常常在想老天對我真好,給了我一個這麼乖的孩子,而且人見人愛。」

我其實不知道要說什麼,只好嗯了兩聲。

她停了好一會繼續說「我在這其實沒有什麼朋友,那天有個朋友來我家找我,我正好月經來,很不舒服,特別累,特別想睡覺。安妮已經在房間睡午覺了,我就告訴我朋友我也去睡個午覺,她可以坐一下自己從後門走。」

她邊說又開始啜泣了起來「結果睡到一半安妮醒來了,她一直叫我,但我就像是昏倒了一樣,好累好累,想要再多睡一會兒,我就把她放到地板上自己玩,因為她平常也是這樣。」「我真的不知道後來睡了多久,等到我醒來的時候,我發現安妮不在房間裡,我就急了,我跑去客廳,跑到飯廳都沒有看到她,我叫她也沒有回應。」

她說著哭得更厲害了「然後,我看到我後門,那個大落地門...我朋友走的時候可能沒有把門拉上,我心就涼了....」「我馬上跑出去,一邊叫著安妮的名字,心裡一邊禱告,千萬不要....」「我跑到游泳池的時候....看到了那件粉紅色的小群子飄在水上......嗚嗚...我拉她上來的時候,她已經沒有氣了....嗚嗚嗚....我就打電話叫救護車...」她把頭埋在兩條腿之間,一邊抖一邊哭。

「我之前就跟房東說過好多次,出事前一天我才又跟他說過在泳池旁邊一定要架欄杆,不然太危險...結果...就發生這種事...」「安妮出事以後,我每天都覺得自己也像是溺水一樣,不能呼吸...」

我沒有說話,我很想說些什麼安慰她,但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就只能安靜的坐在她旁邊。我們這樣在病房裡面坐了不知道多久。


一位頭髮灰白穿著白袍的醫師走了進來,「李小姐你好,我是這裏的心理醫師,我會幫你做一個簡單的評估,問你一些問題好嗎?」她已經停止哭泣,但看起來非常疲憊的點點頭。

醫師沒有太多的表情,溫和的問了一些基本資訊,同時評估她的認知能力,包含現在日期,地點,問了安妮進入醫院的前因後果,最後才切入重點「李小姐,我看過你的資料,也知道安妮的狀況,剛才心理輔導師告訴我你有想要傷害自己跟安妮的念頭,是什麼原因讓你有這樣的想法?」

「因為...我覺得安妮現在會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不是一個好媽媽,我沒有保護好她...」「而且我想到她在水裏掙扎的時候,我居然沒有在她旁邊,她當時一定很害怕很害怕,她一定有叫媽媽,但是我卻沒有去幫她...我真的沒有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邊說她邊又哭了起來。

心理醫師接著問「但是你也有想過要傷害安妮嗎?你有想過要用什麼方式傷害自己和安妮呢?」

她像是看著遠方沈思了一會「我想過帶著她跳樓,想過跳海,想過燒炭...但是我不忍心,我也沒有勇氣...」

心理醫師一邊聽一邊做著紀錄,他看起來沒有太多的情緒,沈思了一會,看了一下手錶說:「我們必須要讓你轉去另外一家醫院的精神科做評估跟治療,我們這裡沒有這樣的資源,但是現在太晚了,你在這裡先睡一晚,我們明天會送你過去好嗎?」

她愣在那裡了一會似乎才理解到是怎麼一回事,突然跳下床來要往外衝「我不要,我沒有精神病,我不要去,我要回去照顧我的孩子!」

心理醫師這時已經走到病房外面,對著其他的護理人員說:「我會去安排她明天轉院的事情,她今天晚上必須在這裡,OK?」說完,醫生就往長廊的另一端頭也不回的走去,留下我們和兩個年輕的護理人員。

「讓我走,我要上去陪我的孩子!」她的聲音堅定但帶著點憤怒的說。

護士:「李小姐,真的很抱歉,我們不能讓你走,你必須要先讓精神科醫師做評估。」

「我不能離開我的孩子,她需要我,你們讓我回去陪她!我求你們了!」她嘶啞的叫喊著,雙手緊握著拳頭。她的叫聲讓其他護理人員也圍了過來。

「李小姐,我們的醫護人員會照顧安妮的,你放心。你先在這裡休息,我們先給你一些鎮靜劑讓你平靜一點好嗎?」

「我不需要鎮靜劑,我一分鐘都不能離開我的孩子,她需要我,我也需要她!你們不能這樣對我,你們可憐可憐我吧!」她一邊哭一邊往外衝。

兩個高大的黑人警衛這時也過來擋在前方的出口。她瘦小的身體傾斜顫抖著,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哭喊著。

我沒有聽過一個成年人哭得這麼大聲過,那是一種椎心刺骨的哭,也是少數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跟著病人家屬一起流淚的一次。

「求求你們讓我走!讓我走!哇啊...」她繼續用盡力哭著,警衛和護士擋我們前面,更多的醫護人員圍了過來。突然,她瘦小的身體倒了下去,我感覺自己也要跟她一起昏厥了。

這個心碎了的母親就這樣蜷縮在地上痛哭,護士和警衛把她扶起來讓她回到病床上。她似乎放棄了掙扎,在床上繼續一直傷心的哭著。我們所有的人就站在房門口,聽著這個傷心欲絕的母親哭了不知道多久。

護理人員小聲的跟我說 「口譯小姐,你可以回家了,天都黑了,她今天得睡在這裡,我們明天會送她去另外一間醫院。謝謝你的協助。」

我走出C醫院的時候,醫院的大門已經關了,我從側門出去時,看到天空是好詭譎的暗暗的橘紅色。街口轉角的流浪漢還是繼續對著天空怒罵著,他應該是在控訴老天對這個世界的不公吧。


我再看到安妮媽媽的時候已經是一兩個月之後的事情了,那一次是只有幫她和一位社工口譯。安妮的監護權也已經變成是加州州政府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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