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历史版本和 IPFS 入口查阅区,回到作品页
cyc3529
IPFS 指纹 这是什么

作品指纹

2018旅|印度西藏自治區:沒有照片的旅程06

cyc3529
·
·

【關於資源分配與權力位階】

初來此地,看見雄偉的寺院大殿,對比一旁小巷道裡的黃土泥地,總是會好奇這裡的資源分配,甚至寺院裡的權力結構。

其實藏人的僧院體系就像是個小社會,物質基礎、經濟資本的累積是靠該僧院的住持、所屬康村的大管家等較高階人物的個人聲望及募資能力,姑且稱之為社會資本,社會資本某種程度得以轉換成某種經濟資本,於是這資本大量地聚集,因此逐漸形成某些物質條件的落差,因為資源的分配是這種依靠社會資本滾了再滾而來的,如大殿可以富麗堂皇,康村卻簡陋,診所設備也老舊。

但我會因此批判這樣的分配制度嗎?會因此說他們這樣跟資本主義的社會無異嗎?其實我反倒不會這麼說。

原因之一,我們不在那樣的條件底下,對我們來說看來如此物質上的需求、如此物慾的事物,如寺院的建築,對他們來講是什麼樣的存在?會不會,並非只局限於我們所想像的意義?

權力位階其實更不用說,顯而易見,這裡並非每個人都是平等的,基本上德高望重的「格西」有許多不同的權利,小至住宿條件、大至有些還得以有侍者跟在旁邊,但其實我也不想單單以權力核心、地位高低這樣單薄地來看待這樣的現象。

這裡,有太多類似這樣的矛盾例子,倘若不了解背後的運作機制與脈絡,很難直接用我們所理解的批判大加撻伐,資源分配與權力結構的問題只是其一。

【關於宗教】

在這裡,除了理解之外,更多的還有嘗試理解中的,而這些我其實不斷猶豫該不該寫下來,照片從來就不會是客觀的,文字亦同,即便不斷告訴自己在理解前不先下評斷,但我們到底該如何能不帶評斷地去描寫一件尚未理解之事?

記得一次,翻譯和老師帶我們去參觀他們近期才剛落成的科學館,是由美國捐資建成的一棟設備齊全的大樓,教室、實驗室(比我們學校的高級)、教師宿舍、餐廳、圖書館等,每年寒暑假都會有美國團隊進駐教授約一個月左右的科學課程。

我們去的那天微微飄著雨,一進大門,在由嶄新的紅磚教室包圍的庭院裡,便可聽見僧人的呢喃,他們背誦著經文的聲音環繞著,像填充進每個紅磚與紅磚之間的縫隙,原來那樣一個空間其實平時沒有課程時是沒有人在使用的,加上地處有些偏僻,反倒變成僧人們考試前想一個人靜靜讀書的戶外自習室。

但那個呢喃的誦經聲卻是日後久久我都忘不了的,那個誦喃聲竟然也意外地予我極度平靜的印度的聽覺饗宴在此加上了一筆。

很難講說藏傳佛教之於他們像什麼樣的存在、像什麼東西,它可以什麼都不是,也可以什麼都是,它是根植於他們生活裡拔也拔不掉的東西,那並不專屬於他們出家人的東西,那已經像生活裡的蛛絲馬跡了。

但在台灣生長的我們這一輩,很多是不信神的了,甚至這樣嚴謹、紀律的宗教甚至會被視為奇怪的存在、反倒成為會被嘲笑與批判的存在(例如覺得你也太迷信了吧,或覺得宗教後來都變成迂腐人心之務),但對於這樣跨文化、跨宗教的理解又如何成為可能呢?後來和一位朋友聊到,其實先論亞洲的話,大部分的文化是習於有宗教信仰的、甚至政教合一,他們也許才會覺得我們這些接近無神論者很奇怪、很難理解,他們會覺得很困惑,因為這對他們來講沒有宗教信仰等於說沒有什麼規範是可以綁住我們的,所以換個角度想,他們才覺得我們難以理解吧。

其中一個讓我對於這件事情的思考開始轉折的點,在Bylakuppe的第二天一大早,我們學生們被莫名喚醒,去參加一場名為「供僧」的儀式,也就是眾僧人在唸經時,我們獻上「哈達」,即在藏族裡頭代表著祝福、感恩的一條布匹,材質、花色、長度都大有學問在裡頭,通常不管在家人還是出家人,以表尊重的一種見面禮或告別禮,但獻完哈達後,發現供僧儀式原來還有另一個步驟,是我們走下去發給僧人一人一張鈔票,那當下太過倉促,我沒時間思考,就被硬推上前跟著做。

我實在不是很喜歡那個很像在「施捨」的畫面,但其實在他們的宗教裡頭,「親手結緣」是很重要的一環,而非把全部要捐獻的錢投進donate的箱子裡。另外,其實國外信眾捐那麼多錢來,都只會進寺院的公款,用於修建大殿或宿舍,但僧人他們自己的開銷,大部分都要靠供僧這個環節,不然其實他們自己的零用錢真的少之又少。

這是我後來理解的事情,其實,如果事先讓我們了解在他們宗教文化裡頭,他們怎麼做、這意義是什麼、為什麼這麼做,也許這些都還有再商榷的空間,這些都一定有其原因,不管是前者抽象上的,抑或是後者物質條件上的。

關於宗教,那是已經深植於他們生活、文化之中的東西,後來的我比較是用這樣的角度去觀察,理解他們的宗教就像在嘗試理解著一套他們的文化,抱持著這種心態去看他們宗教裡的那些細節。

【女尼院:一點點的性別觀察】

這一次在女尼院做的事情主要是布衛生棉的推廣與製作教學,主要是其實前幾年學長姐就在當地女尼院推廣了,但一方面「推廣了、卻買不到」這樣放煙火的事情是個問題,另一方面又不想只是每年募大把大把的布衛生棉過去直接送給當地,這問題在於,首先,其實一次生理期大概需要六至八片的布衛生棉去做更換才足夠,我們不可能每個人都送給他們那麼多片布衛生棉,且重要的是,這不免落入類似捐衣給非洲那樣衝擊該地民生布業的問題,更何況,只是不停地送免費物資,真的就是當地需要的嗎?會不會反而是種傷害?於是,即便知道製作教學遠遠比單純推廣要麻煩得太多太多,我們還是這樣選擇,我們帶了些材料包過去,主要是一份成品及兩份半成品,製作的原裡還蠻簡單的(因為像我都學得起來XD),往後只要可以買到適合的棉布,依樣畫葫蘆也可以自己做出來。

因為這項計畫,開始關心起印度當地的生理用品產業,也因為在女尼院時剛好有空閒的時間,一位翻譯辯帶我們去看他們平時買日用品的小雜貨店,又更巧的是最後一週在印度恰好生理期(雖然在台灣已經不常使用衛生棉了,但在印度要找到棉條之類的更是困難),便也去見識了印度藏人區以外賣生理用品的雜貨店。

女尼院人數大概兩百五十人上下,在女尼院裡有附設一間小小的雜貨店,比洛色林僧院、果蒙僧院那附近的商店來得都還要小間,而除日用品之外,這裡當然也有賣生理用品,但基本上只有衛生棉,沒有其他的了。這裡的衛生棉分幾種牌子,有一牌聽說是他們南印這裡最常見的,還有蘇菲的,大抵就那三、四種品牌,而size的話,全部都是夜用加長型的,也就是31公分以上的,問了當地女尼,他們說其實就是因為覺得「比較長可以使用比較久」,因而加長型的反而賣的很好,於是久了幾乎都只找得到這種size的了。

另外,價錢部分,有十片一百二十盧比的(換算台幣約六十元)、也有七片九十盧比的(換算台幣約四十五元),說到這裡,知道台灣衛生棉行情的人一定會驚呼很便宜,但先不說印度當地婦女,放回印度藏人自治區裡女尼們的脈絡就好,她們並沒有固定的收入來源,生活所需除有些家裡會固定給她們錢之外,來源僅有前文提及的「供僧」法會,也就是法會時靠信徒那幾十塊的供養,所以如果生理用品是每個月都固定會有的花費的話,其實並不是我們所想像的那般「便宜」。

而若放到藏人區以外的印度的話,剛好我後來去的地方都是大城市,因此不至於到衛生棉難以取得的地步,基本上到大城市裡的商店街找找,只要看到有寫medical或chemical的醫療用品店或藥妝店,基本上都一定會有賣,有些甚至雜貨店也可以買到,但一樣的是,size幾乎都是夜用的加長型(後來一次十分罕見地在Agra街頭才找到一般二十幾公分的那種),而夜用加長型的是三十九盧比(台幣約二十元)八片裝,一般型的則是二十元盧比(台幣約十元)八片裝,走筆至此,一定又會有驚呼聲,訝異在印度衛生棉怎麼可以這麼便宜,但一樣,當正視印度當地的工資,以及就算是城市裡的婦女,也有約一半的比例沒有到外面工作,而是在家裡從事家務勞動(遑論別國了,先看看在台灣的家務勞動有被視為有價值的嗎?有被認為應該給薪的嗎?),那她們的錢從哪裡來?這每月固定的花費對她們來講又是什麼樣的數字?

其實也就是剛好在印度的那陣子,七月二十一日,印度政府宣布將會把衛生棉等生理用品列為免稅的日用品,所以剛剛的價錢其實是在免稅之前的價錢,但我還另外想強調的一個重點是,荒謬的是,在通過這免稅規定之前,衛生棉等生理用品竟然是被以「奢侈品」的名目被課徵百分之十二的稅。

【關於矛盾、複雜、衝突與多元】

這裡同時含納著不同的衝擊,除了前文有稍稍提及的色拉寺咖啡店趣聞外,其實在札什倫布寺、Mundgod的哲蚌寺這裡也都有類似的咖啡店,甚至一些有趣的雜貨店。

基本上這些寺院區裡頭的咖啡店都開到蠻晚的,像札什倫布寺的咖啡店開到晚上十一點(想不到吧,比台灣很多地方的咖啡店還要晚!),那裡的裝潢與燈光就是走昏黃調,比較沒有像色拉寺那樣的衝突,然而後半段日子我們待的哲蚌寺的商店街則又蠻衝突的。

在我們一開始住的果蒙僧院的guesthouse附近,有兩間晚上還燈火通明的雜貨店,賣各式的生活日用品等,其中一間是走窗明几淨風,聽說是新開的,擺設的商品也比較井井有序,甚至還有一些很有趣的商品,諸如浮誇的泰迪熊、玩具電話或卡通圖案的文具等等;另一間的燈光則正像色拉寺咖啡店那樣,藍色的LED燈光,空間比較小,也看得出來比較老舊一些,商品的擺設就比較「有個性」一點(簡單來講就是用問的比較快),兩間各有優缺,有些這間才有、有些那間才有,也有些是這邊貴、有些那邊貴,所以人潮其實各有千秋。

而哲蚌這裡其中一間咖啡店,便是在那間較舊的雜貨店的樓上,拐過旁邊一個狹窄的樓梯間,是個幾桌低矮茶几、深紅色沙發的空間,各桌之間的空隙不大,坦白講大概就是個不能亂講話的空間吧XD。

此區另外一間咖啡店其實就在我們後來住的洛色林診所的新guesthouse一樓,那空間倒離奇地甚至還有點「小文青」風。

而這些咖啡店賣的東西大抵都差不多,一般台灣隨處可見的義式咖啡、一些簡單茶類、氣泡飲料、能量飲料,有賣吃的話則多半是ㄧ些簡單的蛋糕(各種顏色都有)或冰品。

我想其中一個衝突點在於,以前我們所「想像」的僧人,感覺就是和莊嚴的形象分不開,總覺這和這些甚至有點迷幻的燈光、西化的飲食也太不相搭,但這有趣的衝突與對比,正是這裡之所以吸引人的地方之一。

呼吸著這異地的空氣,寺院主要幹道旁大樹下,各式小販來賣著蔬菜、水果、果汁、涼粉,有藏族人也有印度人。

而在寺院負責掃地工作的當地婦女,以及她們手上印度當地的傳統手繪henna(記得絕對不要在觀光區畫henna),還有在醫院幫忙一些簡單事務、穿著藏族已婚女性的傳統服飾的婦女。

洛色林的科學大樓裡面幫忙整理花圃的印度婦女,隔著一層樓,樓上有幫忙擦著扶手的兩位藏族婦女,在聽著中文的《小薇》這首歌。

義診地點旁印度的包頭男子,後來才知道並不是只有錫克教或耆那教的男子才會包頭。

走在街上,伊斯蘭教戴面罩的女子、公路旁的黑人小村落等等。

我喜歡這裡難以言喻的複雜感,總覺得要打開百分之百的毛細孔才佈置於漏接般。

──待續──


同步發表於medium→

https://medium.com/india-tibetan/%E6%97%85%E8%A1%8C-%E5%8D%B0%E5%BA%A6%E8%A5%BF%E8%97%8F%E8%87%AA%E6%B2%BB%E5%8D%80-%E6%B2%92%E6%9C%89%E7%85%A7%E7%89%87%E7%9A%84%E6%97%85%E7%A8%8B06-9aa8eeb316e


CC BY-NC-ND 4.0 授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