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星巴克|七日书
寫一個你不敢再前往的地方,可能是發生過讓你特別恐懼的事,又或是情感上讓你難以承受,又或者那裡有著人生龐大的記憶。是什麼人事物讓你(一度)不敢再觸碰?你選擇與這些人事物共存或遺忘?
2017年冬天,家门口开了一家星巴克,在购物中心1号门左侧,位于东西主干道上的丁字路口,可能是方圆数里能见度最高的商铺之一。购物中心将最好的位置留给星巴克,据说还减免租金,星巴克提升购物中心的逼格,吸引优质客人,他们一拍即合,我定居的内陆四线城市迎来第四家星巴克。
那年冬天我没有工作,女儿刚出生,我有20多万存款,全部存进蚂蚁金服的余额宝,利息很高,一天的收益可以在星巴克买一杯打折的拿铁。不过我有近20万的房贷要还,房贷利息更高,权衡得失之后,我办理提前还贷,耗尽了存款。英语角的朋友 Michael 感叹:房贷可是优质资产!此言差矣,我没工作,没收入,每月2000多的房贷—含利息600多—是沉重的负担。Michael 当了几十年公务员,收入稳定,正在用公积金还房贷,他不知人间疾苦,真以为房贷是优质“资产”,而非负债。
职场的大门还未对我关闭,2017年秋天,我去福州一家制药公司面试外贸岗位,HR 承诺报销往返路费和住宿费,他们开出年薪15万的 offer,我却放弃入职。不是嫌钱少,也不是因为离家太远或业务难做,而是因为二手烟。总经理是个烟鬼,他在封闭的办公室面试我,一支接一支地抽烟,令我窒息。总经理亲自抓业务,我需要随时向他汇报工作,想到摄入二手烟将会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内心拔凉。放弃入职意味着1000多的面试费用打了水漂,福州的 HR 不再理我,我也不好意思让他报销。我安慰自己说就当去旅行了,那是我第一次去福州,时间很紧,只看到福州的皮毛。
2018年我在深圳找到工作,只呆了几个月,又去西安入职,很快被辞退。西安那家公司不太厚道,老板下令辞退我,人力资源总监找我谈话,建议我主动离职,我依照他的建议写了离职申请。失业后我没回家,从西安坐高铁去杭州,面试了两家公司,只得到一个没有底薪的兼职销售机会。为了推迟回家,我自费旅行10天,又去了湖州和武汉,见到两位朋友。在杭州和武汉,我订的是宜必思酒店,杭州的宜必思是一家新店,位于偏远郊区,离梦想小镇不远。武汉那家宜必思在汉口王家湾,设施老旧,性价比很差。
我在湖州呆了两天,入住太湖边上的康柏酒店,和 Alice 共进早餐,她去了我的房间,可我未能得手。这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我和 Alice 从恋人沦为朋友,我不相信异性之间的友谊,随后在足疗店找到新的爱情。
内陆四线城市没有合适的工作,2019年春天,我去城南化工园区一家工厂干了两个月,7月份才领到工资,我还做了一个多月的兼职笔译,2019年我的总收入不到两万,创下近10年的新低。可是苦日子还在后头,疫情爆发后,我连兼职的机会都失去,收入降至零(除了一篇足疗故事的微薄稿费)。我彻底躺平,把阅读和写作当成主业,在 Matters 我有一些收益,从未提现,怕被警察找上门。
我在家门口的星巴克写下不少文字,包括去年8月写的《徒劳的求职》,文中提到星巴克的咖啡师。我的文章一般在 Matters 和微信公众号同步发表,只要审查制度允许,疑似有人将《徒劳的求职》分享给星巴克的咖啡师,我的身份被曝光,从此不敢踏进家门口的星巴克,再说我也没钱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