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里戈津的崛起之路——从小偷到雇佣军头头

若是以貌取人的话，普里戈津看上去就是标准的俄罗斯黑帮脸孔，狡黠中透着冷酷无情。这位当今世界出镜率最高的雇佣军头子，可能也是世界上最具影响力的。

然而在早年，认识他的人应该谁都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能成为“世界知名人士”。

叶甫盖尼·普里戈津，1961年6月1日出生于前苏联的列宁格勒（现圣彼得堡）一个犹太家庭，幼年丧父；母亲瓦尔蕾特·普里戈津娜在医院工作，后来又嫁给一名犹太滑雪教练。

在继父的影响下，普里戈津少年时期梦想成为专业的越野滑雪运动员，并在1977年进入了列宁格勒著名的第62体育寄宿学校（现圣彼得堡奥林匹克后备第一学院），这所学校的很多老师都是曾经的奥运冠军和世界冠军。

然而他的运动员梦很快就终结了。1979年11月，普里戈津因为偷东西而被捕，因为是第一次犯罪，列宁格勒古比雪夫法院判处普里戈津缓刑。但他贼心不改，两年后再次被捕，这次的罪名更严重，盗窃、抢劫、教唆未成年人犯罪，而且他和几个团伙还是在列宁格勒上流街区的公寓进行抢劫，于是被重判了有期徒刑12年，后来经过狱中的刑期减免在1990年出狱。

普里戈津在监狱的经历从来没有被媒体报道过，他自己讳莫如深，了解情况的估计也无人敢说。然而几十年后普里戈津选择到监狱招募雇佣兵，跟其本人在监狱的经历以及对囚犯心理的了解脱不了干系。

原本按照前苏联的体制和社会情况，多年牢狱生涯、身无一技之长的普里戈津应该在出狱后举步维艰。幸运的是，1990年的前苏联在私营经济上已经有所松动。犹太人经济头脑的优势在这时候显现了出来。普里戈津和母亲及其继父在列宁格勒的一个跳蚤市场租了个摊子贩卖热狗，由于他们是第一家在市场卖热狗的，故而赚了不少钱，按普里戈津自己的话说：“卢布多到妈妈都清点不过来。”然而在赚到第一桶金的喜悦背后也有着不小的烦恼，为了保住那个摊子他们不得不每天付给地痞流氓不菲的保护费。

就在普里戈津小富之后，很快，他就迎来了一个上升台阶。

1991年，他遇到了以前在体育寄宿学校的同学鲍里斯·斯派克特。斯派克特当时已经成为圣彼得堡第一批知名企业家，替不便露面的大人物代持非常受欢迎的杂货连锁店Contrast以及圣彼得堡第一家赌场。作为老同学，斯派克特不可能不知道普里戈津的牢狱经历。也许是普里戈津的能说会道迷惑了斯派克特，或者是斯派克特真得看到了普里戈津身上的某种特质，反正不久之后小摊贩普里戈津转身成为了Contrast的管理人员，并且还担任了赌场公司的CEO。这个时候普里戈津很可能也结识了普金，因为普金的恩师索布恰克当时是圣彼得堡市市长，普京则担任圣彼得堡市赌业监督委员会的主席，负责赌场牌照的审批和赌场运营的审查监督。

1993年，曾在大型商店担任部门主管的基里尔·奇米诺夫也加入了Contrast，成为商业总监，而普里戈津则负责财务，两人分别获得Contrast各15%的股份。

1995 年，由于市场竞争激烈，Contrast 营收开始下降。于是在这一年，两位精明的生意人普里戈津和奇米诺夫合伙成立了协和餐饮公司，开起了餐厅。

1996年对普金来说是流年不利。这年6月份，普金帮助索布恰克寻求连任竞选失利。据普金自己的说法，一度还当起了出租车司机——当然这很可能是他开的小小玩笑，虽然索布恰克失势，但普金光在彼得堡市政府几年间积累的人脉关系就不太可能让他真沦落到开出租车的地步。

但1996年对普里戈津来讲可谓好运当头，这年12月份，普里戈津和奇米诺夫一起开了圣彼得堡第一家真正的高级餐厅——老海关餐厅，还从欧洲大饭店挖来了英国人安东尼·基尔担任经理。“老海关”深受外国客人和当地官员的喜爱。索布恰克经常来这里，接替他担任市长的雅科夫列夫也喜欢在这里接待来自世界各地的代表团。而每逢这个时候，普里戈津就会亲自上阵为这些大人物们担任侍应生。

两个人投资的35万美元在五个月内就回了本，到1997年年底，他们已经赚到了第一个百万美元。从一个囚犯到百万美元富翁，从跳蚤市场小摊贩变成高级餐厅老板，普里戈津只用了7年时间，堪称人生得意、扬眉吐气。

值得一提的是，普金在这一年也迎来政治生涯的飞跃，他成了叶利钦的副幕僚长，还是总统财产管理部部长。

普里戈津在“老海关”餐厅大获成功后，再接再厉在圣彼得堡又开了三家餐馆。然而，真正成为普里戈津第二个命运跳板的是后面的第四家餐厅——新岛餐厅。这是普里戈津受巴黎塞纳河边餐厅启发而产生的神来之笔。他用5万美元买下一艘二手船，再花了40万美元进行修缮，改造成一座移动的水上餐厅。1998年春天，新岛餐厅一开业，就成了圣彼得堡最时尚的地方，权贵政要纷至沓来。举个例子，1999年夏，时任俄罗斯总理谢尔盖·斯捷帕申就是在这里说服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总裁米歇尔·康德苏批准向俄罗斯提供45亿美元的贷款。

当普里戈津在圣彼得堡混得风生水起之际，普京也在莫斯科飞速窜升：1997年成为叶利钦幕僚，1998年担任俄罗斯联邦安全局局长，1999年成为总理，2000年当上了总统。

于是，普京成了普里戈津必须要巴结上的人。据普京身边人士透露，普里戈津先是和普京的私人司机搭上了关系，然后又开始与普京的安全主管佐洛托夫交好，而佐洛托夫对普京很有影响力。于是很快普里戈津就成了普京小圈子里的一员，和普京的关系日益熟络密切。

2001年夏，普京邀请法国总统希拉克在新岛餐厅进餐。普利戈津亲自为总统和夫人们服务。据当时在场人士所说，普里戈津表现得非常奔放，善讲故事和笑话，常常能够逗乐客人们。这无疑也博得了普金的欢心。

2002 年 5 月，普京又邀请美国总统小布什到新岛餐厅用餐。

2003年10月7日，普京干脆在新岛餐厅庆祝他的生日。

普里戈津终于攀上了最高枝，前程似锦，频频亮相于世界各国政要身后。

然而这对他原来的伙伴们却不是个好消息。

普里戈津离开老同学斯派克特代持的企业Contrast时，斯派克特幕后老板曾经要求他支付一笔赔偿金，这个老板2001年因被指控绑架而进了监狱。

餐厅合伙人奇米诺夫被迫以显然被严重低估的100万美元出让他在所有餐厅里的股份，即便这样普里戈津只付给了他60万美元，剩下的40万美元，普里戈津说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然后把奇米诺夫踢了出去。奇米诺夫起诉普里戈津欺诈，5天后结案了—— 欺诈罪名不成立。协和餐饮公司就这样成了普里戈津一人所有。

但普里戈津显然并不满足于开几家高级餐厅。在和普金建立起亲密关系后，协和餐饮公司开始承接大量的政府订单，为学校、为政府机关、为军队提供膳食、餐饮服务。典型的例子是，2004年后总统就职典礼的餐饮基本上都是由协和提供。

2010年，协和餐饮投资5300万美元在圣彼得堡兴建了一座餐饮制作流水线工厂“协和烹饪线”，其中 4300 万美元贷款由俄罗斯国家开发银行VEB 提供。据普里戈津自己所说，起初他向圣彼得堡市长瓦伦蒂娜·马特维延科提出建厂的想法时被拒绝了，于是他将这个项目提交给了总统办公厅副主任，后者又交给了梅德韦杰夫，梅德韦杰夫交给了普京，这个项目就被通过了。普京还特地在这年秋天参观了圣彼得堡的“协和烹饪线”工厂，并对其光鲜闪亮赞不绝口。VEB后来又提供了 7400 万美元用于建设另外两家工厂，其中一家在莫斯科。

2011年，协和餐饮开始实验性地为圣彼得堡的14 所学校提供膳食，并拨款 8000 万卢布用于学校食堂的重新装备。但后来协和餐饮主动放弃了圣彼得堡的市场，转而专注于莫斯科。圣彼得堡“协和烹饪线”工厂被封存。

2012年12月，协和餐饮获得了为莫斯科东南部和北部地区的学校提供2013-2015 年膳食的合同，合同金额高达3亿美元。

不过这和为军队提供膳食相比，仍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2012年，协和餐饮为军队提供膳食的金额超过了12亿美元，占了军队所有食品合同92%，只留下8%的份额让其他公司抢。协和餐饮的所有竞争对手都被告知，协和餐饮是大Boss罩着的。若仍不信邪，一定要与协和餐饮争军队订单，那么就先去应付税务机关和食品安全监督部门的严格审查吧。

协和餐饮还直接将餐厅开到了俄罗斯国防部总参谋部——从食堂到部长及其副手的私人餐厅。

2012年，新任国防部长绍伊古上台后，国防部的大小承包商们曾向其求助，要求恢复外包市场的秩序。结果是，不了了之。

协和集团就这样成为东欧最大的餐饮企业，也是第一家进入福布斯非上市公司评级的餐饮企业。

普里戈津后来又在协和餐饮公司的基础上组建了协和集团，除了餐饮食品方面，开始涉足房产、基建。有报道称，2016年协和集团获得了俄罗斯军队基建的绝大部分招投标项目。

2014年2月，为了让协和集团旗下基建公司能够取得承包军队项目的资格，俄罗斯国防部曾专门修改了相关法律条文，并在当年4月获得俄罗斯杜马通过。正是在这段时间，俄罗斯吞并了克里米亚，并进军乌克兰顿巴斯地区，瓦格纳雇佣军也浮出了水面。

从餐饮企业老板跨界到雇佣军，这当中有怎么样的故事，现在外界还没人知道。可能是普京的直接授意，也可能是普里戈津勃勃野心下的精明算计或者投桃报李。反正对普京来说，有一支雇佣军来干正规军干不了的事情，在世界各地插手却又不必让莫斯科在国际上担责，实在是想瞌睡就有枕头、太合乎心意了。

然而一开始都说瓦格纳雇佣军集团是由车臣战争荣誉老兵德米特里·瓦列里耶维奇·乌特金创建，乌特金的绰号就是“瓦格纳”。公开的说法是，2013年乌特金离开军队后，先是加入了同为俄罗斯老兵们创建的私人公司——莫兰安全集团。莫兰安全集团两名高管2013年春天在香港创建了“斯拉沃尼克”公司，以每月5000美金的薪水招募雇佣兵去叙利亚作战。后来乌特金离开莫兰安全集团，成了普里戈津的保安主管。但普里戈津直到2018年时还否认和瓦格纳集团有关联。

2022年乌俄战争爆发后，普里戈津改变了说辞，称瓦格纳集团是他为了支持俄罗斯军队2014年在乌克兰顿巴斯地区的行动而专门创建的。

当然更为可能的情况是，瓦格纳雇佣军集团是在普金授意下，由普里戈津和乌特金共同创建的，在创建初期普里戈津提供资金，乌特金则负责具体运作。

瓦格纳雇佣军集团在2014年正式露相后，其獠牙遍布全球各个战场或爆发冲突的地方：乌克兰的克里米亚、顿巴斯，叙利亚内战，南苏丹内战，中非共和国内战，利比亚第二次内战，苏丹，委内瑞拉，马里；包括马达加斯加、几内亚比绍、乍得这些国家都有他们的身影。

2018年，3名俄罗斯记者前往中非共和国调查瓦格纳雇佣军时被杀害；2023年3月中旬，9名中国人在中非共和国被枪杀，有一种说法就是瓦格纳雇佣军为争夺当地矿产而犯下的暴行。

乌俄战争至今，尤其是巴赫穆特的血战，突显出瓦格纳雇佣军集团打攻坚战的韧性和能力。普里戈津似乎牢牢握住了这个枪杆子，以至于有了公开和俄罗斯国防部叫板的底气。当然这也很可能是普京“帝王术”之下的一种自污、自保之举。至于他为什么从幕后走到台前甚至现身于前线，也颇值得玩味。

若从更高一个维度来看，普里戈津已经掌握了太多的权力，足够让每一个皇帝感到忧心。普里戈津除了掌握瓦格纳雇佣军集团这个枪杆子之外，同时还掌握一根笔杆子——网络研究所。

“网络研究所”创建于2016年，是专门用来引导网络舆论的。据称光是圣彼得堡的一幢大楼里就有1千多名评论员在里面工作，每个人每天指标是至少100条网络评论。此外在俄罗斯各地、包括世界各地都有接收“网络研究所”报酬的各种博主。

2018年，美国一个大陪审团曾以意图干涉“美国选举和政治进程”的罪名起诉了13名俄罗斯人和3个俄罗斯实体，其中包括网络研究所。普里戈津还成了FBI的通缉对象。

本着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痒的精神，在其本人和家人都被美国列入制裁名单后，2023年2月，普里戈津公开声明是自己创建了“网络研究所”以及在美国大选期间发动了舆论战。

而乌俄战争爆发后，“网络研究所”的作用也清晰可见。许多针对乌克兰以及泽连斯基本人的谣言和负面消息、包括伪造视频等等都是他们放出来的。

如今的普里戈津，俨然已经是俄罗斯仅在普京之下的大人物。有消息说他接下来要竞选总统。但这种可能性实在太低，即使普里戈津真有这样的野心，也绝不会在此时透露，因为这是明显的取死之道—— 君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做一个操纵傀儡的无冕之王才是聪明的办法。若说竞选总统的传言是普里戈津的对手欲置其于死地的招数可能更靠谱些。

眼下的普里戈津仍然是普京王座旁边忠诚的猛犬。只是从历史上看，这种角色最后能善终的寥寥无几，或者功高震主、兔死狗烹，或者反噬主人未成被斩掉狗头。且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