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小說|我們的故事(下)06
「她是有叫我把妳封鎖。」
「哦?」我挑眉。
「沒辦法,妳的威脅性太大了。」
「我又不會糾纏你。」哪來的威脅?
「我當然知道,妳是不會低頭的人。更何況,妳都和別人交往了。」
⋯⋯這句話聽起來頗有責備的意味,好像是我拋棄他一樣。
「那你就乖乖聽話吧!」也罷,君子有成人之美,反正我也沒想過要保持聯絡。
「嗯⋯⋯妳好好保重。」
「掰。」關掉他的視窗,乾淨俐落。
真不知道他還特地跟我說這些幹嘛,不是都反目成仇了,何況他女友也沒允許他來跟我化干戈為玉帛。
總之我跟程易勛挺好的,他總是能逗我開心,我也總是敢在他面前展現最真實的我,永遠不用擔心他會用什麼眼光看我。這樣自在舒適的感情,我很珍惜。
回想起以前為了林慕,所受的一切委屈,就覺得我的債總算是還清了,現在遇到全心對我好的人,真的是苦盡甘來。
我果斷的刪除了他的一切通訊方式,就當作我的人生全部歸零,今後重新開始。
和程易勛在一起的日子,怎麼說呢,很快樂。
我們很少有爭吵,或許是因為他總是讓著我吧,平平順順的,竟也過了兩三年。
原本我以為感情是可以培養的,但隨著和程易勛在一起的時間愈久,我愈加地發現,還是感動大於心動。
我喜歡他,也很願意對他好,看見他開心,我也會開心,有他作伴很好,但他不在時,我也很好。
我不會因為他而有情緒上的起伏、不會因為他和其他異性太過密切而吃醋,甚至也不會因為他和他的前女友聯絡而生氣。
這不正常。
我隱約有所察覺,這和我之前和林慕在一起的感覺大相逕庭,但還是一再說服自己,是因為程易勛太好了,給了我很足夠的安全感,不像那個人,總是讓我的心情因為他坐雲霄飛車。
但我為什麼還是會想起他。
獨自搭車的時候、放空聽歌的時候、被某一部電影、某一幕美景給觸動心機的時候,甚至是夜深人靜輾轉反側的時候。
這種感覺不算是多難受,就只是想起了,平平靜靜地想起了這個人。
這兩年來,他一直和李青在一起,我知道。雖然刻意地不去接那些「未知號碼」的來電,但當初的怨恨和不諒解,隨著時間也已慢慢地沖淡,
我本來就不是愛記恨的人,彼此拉開了距離,其實真正會遺留下來的,都是曾經有過的美好回憶。
再說,我也包容了他半輩子,算欠他的吧!早已習慣性地不去和他計較了。只是在各有所屬的情況之下,噓寒問暖、閒話家常實在多餘。
再後來,我甚至還暗自為了他終於穩定下來而感到欣慰,看來,他是真的很喜歡李青。
算不上是不甘心,倒是有一點錯過了的遺憾吧!我終究沒有得到他最好的時刻。
即便他最後聲稱要聽女友的話把我封鎖刪除,但逢年過節時,還是會收到他的簡訊,
簡單的一句「新年快樂」、「生日快樂」似乎也代表了他已放下我們之間的恩怨。
起初我總是不屑一顧的將那些簡訊刪除,也會想,都有女朋友了還關心前女友幹嘛啊!李青不是不准他跟我聯繫的嗎?
每次收到那些簡訊都氣呼呼地跟程易勛抱怨,而程易勛對於他的這些行為只是好笑,不予置評。
久而久之,我竟也無感了。
大學要畢業的最後一次寒假,在除夕夜當天,手機很準時的又發出震動,拿起來一看,
「新年快樂。」四個大字簡潔有力的出現在螢幕上,我沒有儲存的這個號碼,一眼就知道是他。
真有毅力。
我笑了笑,發現這麼久以來我竟從來沒有回應過他,也不知哪根筋沒接上,我回了他「你也是。」
沒過多久,電話鈴聲驚擾了因為早已過了想要守歲的年紀而昏昏欲睡的我,拿起手機一看,竟是他的號碼。
這下子睡意全消,精神全都來了,怎麼會突然打給我?該接嗎?不接嗎?有事嗎?找碴嗎?各種可能性在腦海裡輪轉,最後還是按下了通話。
「喂?」希望我完美隱藏了我的緊張。
「妳好嗎?」雖然過了兩年,但這嗓音,依舊熟悉。
「嗯。你打給我幹嘛?」
「妳從來沒回過我訊息,還以為妳換電話了,打來確認一下。」
這什麼理由啊?
「不過依這死都不接無號碼的行為來推測,是我多慮了。」他又補上一句。
還真敢承認。
「以為我換電話了還一直打一直傳?」
「原來妳都有看~」他的語氣聽起來很愉快。
「無聊。」
「這麼久沒聯絡了,妳都沒有話想要對我說嗎?」
⋯⋯明明是他撥的電話,卻總是可以這麼理所當然。
「最近過得怎麼樣?」隨便啦,我也就順著他的話接下去。
「還行,要畢業了,然後就要等當兵了。」
「祝你被兵變。」
「喂!」他笑罵。「大過年的,妳怎麼還是那麼缺德啊!才不會有這種事。」
聽到他的回應,我也忍不住笑意。
「開玩笑的,你不是要跟她結婚嗎?」還記得當初他追到李青之後,自信滿滿的跟顏棨說這個對象他是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嗯⋯⋯」溫度驟降。
「幹嘛啊?」他的遲疑太明顯,讓我無法忽略。莫非我踩中地雷了嗎?
「應該不會吧。」
「為什麼?你不是很喜歡她?」
「是喜歡沒錯,但個性沒有很合。」
「怎樣叫不合?」似乎忘了我們曾有過的愛恨情仇,如今聊起天來就像朋友一樣無所顧忌。
「很多啊,興趣不一樣、個性也不一樣,她無法融入我的朋友圈。而且,她是控制狂,讓我壓力很大。」
「⋯⋯那你還一直聯絡我⋯⋯」是在害我嗎?
「我跟她說過,我沒辦法不想妳。」
⋯⋯這句話來得太突然,我一時語塞。
「然後她也知道,我覺得只有妳才是真的瞭解我。」他繼續說道。
「你這樣講要她如何不對你緊迫盯人?」耍白目?我記得他以前沒有這麼誠實吧!
「啊因為她一直逼問我為什麼還要傳簡訊給妳我也回答不上來啊!」
「那你就不要再傳了不就沒事了嗎!」竟然還大小聲?「況且我也沒有回應過你啊,你幹嘛這麼熱衷於這件事!」那麼熱衷於熱臉貼人冷屁股。
「我也不知道。」
他停頓了下來,害我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那妳呢?」他反問。「妳跟他怎麼樣?」
「很好啊,他對我很好。」
「什麼時候要分手?」
「⋯⋯關你屁事。」你先分吧你!
「分手記得跟我說。」
「幹嘛要?你好煩喔!可以把我忘了嗎?」從小到大就是造成我的困擾,連跟別人在一起了也要拖我下水,害我平白無故被針對,現在還想干涉我的人生。
「妳覺得有可能嗎?」他丟出一句,接著說:「妳應該也懂這種感覺吧?」
「什麼感覺?」
「不可能忘掉一個人的感覺。」
「⋯⋯」
「不管過多久,不管在哪裡,我都會覺得妳和我有關。就算一兩年都不聯絡,想起妳的感覺也絲毫沒有改變過,甚至覺得這一切都只是過程,我們最後還是會在一起。」
我不是不懂他話中的意思,或許旁人很難理解,但的確,無論過了多久,他對我而言都不陌生,就好像已經認識了一輩子一樣。
只是,好不容易才放下的這段感情,我提不起,也不想再費力去提了。
「我們不可能了。」沒有任何賭氣,我理性地做出結論。
「妳真的這麼認為?」
「對。所以不要放棄她。」
「我跟她之間的問題跟妳沒有關係。」
「那很好。兩個人的感情無論是開始或結束,都只能跟彼此有關,而不要是因為別人。」
「妳覺得妳可以把我忘了嗎?」
我可以嗎?
這突然強勢介入的問題,瞬間令我不知所對。
「我還是會想起你吧。」停頓了片刻,我承認。「用我過得去的方式。」
「看來妳對妳自己的瞭解沒有我多。」他笑著說。
「這什麼意思啊?」我從來不覺得他瞭解過我,尤其是分手之後。
否則當初我對他這堪比要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壯烈情操,他怎能置若罔聞、視若無睹?
「要打賭嗎?從現在開始,我們花一年的時間把對方給忘了,如果一年之後還有感情,就復合吧。」他拋出提議。
而我只聽見:「把對方忘了。」
「好啊!」他只要能堅持住一年不要再用莫名其妙的電話跟罐頭簡訊來刷存在感,應該很快就能把我忘了,我們也都能在正軌上生活。
雖然我承認,自己總還是會時不時地想起他,但我想那是因為我們曾經在一起太久,共度太多深刻的時光,絕不是因為我還愛他。
還有感情什麼的,那是念舊和壞習慣!真要是復合了,也只是在重蹈覆轍罷了。
我沒那麼傻,他也沒那麼癡情,一年之後還會想起我。
最後怎麼掛上電話的我已經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他言猶在耳,而自己竟然不經大腦地答應了他荒唐的賭約。
真是沒用。遇見他真的就像老鼠碰到貓一樣,被吃死死。
畢業後,在家人的期待之下,法律系的出路似乎不能沒有報考國家考試這一條,於是我也就從善如流,積極準備起考試。
至於程易勛,畢業後不久便入伍,當他的菜鳥兵去了。
在男友服兵役,20天才能見到一次面的情況之下,我的心情竟然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或許是因為讀書已經耗費我太多的精力了,實在沒有閒暇時間去在乎那些小情小愛的事。
倒是每逢程易勛休假的那段時間我會特別開心!就像自己也放假了一樣,可以放鬆心情和他出去約會。
直到考試在即,前一週,正打算放下書本出門去買午餐的我,突然之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漆黑,差點連站都站不穩。
怎麼回事?!
讓自己倒在床上約莫十分鐘後,逐漸適應了這種感覺,但頭還是暈得厲害,便決定先去附近的診所就醫。
「妳聽過梅尼爾氏症嗎?」醫生看著我,如是說道。
什麼?!我一臉驚恐。
這聽都沒聽過的學名,登時令我寒毛直豎、心跳加速,感覺自己被恐懼包圍。
該不會是什麼罕見疾病或是絕症吧!
見我花容失色,一副魂飛魄散的模樣,醫生安慰道:
「不要緊張,這是一種暈眩症。妳回去可以上網查,通常會發生在壓力很大的人身上,而在壓力解除過後,症狀就會消失了。」
拿了一些止暈止吐的藥回家後,才突然覺得自己隻身在台北無依無靠,很是無助。拿起手機,我傳訊息給程易勛。
『我怎麼那麼衰!要考試了才暈眩症!』都快哭了。
『妳還好吧?不准出門了,在家躺著,妳已經很努力了,讓自己休息一下沒有關係。』
等到他有時間回覆我時,已屆傍晚時分。
那時我已經查過了所有關於「梅尼爾氏症」的相關文章,看來真的只是偶發性的症狀,還有不少人都有過經驗呢!這才漸漸放下了心中懸吊的大石。
只是因此而不能專心唸書,倒是讓我很困擾啊。
我躺在床上,拿出平板,隨意地開了部落格,抒發了今天像是坐到大怒神般的心情。
『聽見醫生說了好可怕的話
原本都快要嚇死了
但想到了還有你在
一切好像就沒那麼可怕了。』
不知道為什麼,想起程易勛,總是能感到安心。
過了一週,考試終於來臨!這兩天程易勛向部隊裡請了假,出來陪我考試,但我頭暈的症狀絲毫沒有減緩,吞了兩顆程易勛買的暈車藥,我硬著頭皮走進考場。
「說不定考完我就不藥而癒了。」空堂休息時間,我隨意地翻閱路邊發送的即時解答,自我解嘲。
「妳好了不起。」程易勛笑著回了我這毫無關係的一句話。
「嗯?」疑惑的抬眼看他,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管在什麼時候、遇到什麼事,妳都好勇敢。」他依然笑著。
「那還不是因為有你罩著我嘛!」輕搥他一拳,我也笑了。
結束了兩天的考試過後,程易勛就回到軍營裡去了,而我則是刻不容緩地收拾我的家當,動身回新竹,回去家人溫暖的懷抱。
回家真好!我老媽早就擔心得不得了,一到家隔天,就馬上帶我去馬偕醫院掛號,做更精密的檢查。
但在檢查過後,馬偕的醫生同樣也表示這情況並無大礙,慢慢會自我復原。
於是我又拿了一包止暈藥回家了。真是浪費醫療資源,程易勛買的暈車藥我都還沒吃完呢!
當天晚上,我跟我媽邊吃晚餐邊看電視,手機在此時響起。我瞥了一眼,無號碼。
眉頭一皺,早在被林慕那傢伙訓練過後,我就再也不接聽未知來電了。隨手按掉,不予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