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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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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爸】像我這樣的人,大概不敢看《一念無明》

TU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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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現在還不敢看《一念無明》,因為過於赤祼。我可以在屏幕上舞台扮演另一個人,但我無法看見有人扮演自己。

有很多引起共鳴的題材,都離不開爸爸。

我到現在還不敢看《一念無明》,因為過於赤祼。我可以在螢幕上舞台上扮演另一個人,但我無法看見有人扮演自己。

在我家的一個角落經常瑟縮着一個大人,一呆就是四十多年。

他剛患病時大約十八歲,來了香港數年工作,離家出走住在工廠宿舍不再回家,他哥把他的證照藏起來,讓他回家必須找人。我十七歲時也離家了,到十幾年後又回去照顧開始年老的他們。他多少還是老樣子,但因老了,火氣減了些許。除了我變會哄人了,他會做出很好的反應,我也發覺和他頗具相像的喜好和性格氣質。

最近我見他和烏龜朋友玩得很肉緊。他大概,除了那些暗黑而我不想想起的面向,也有一些新面向令我驚喜。微微用力,咬咬牙,樂得咧起嘴,就因為捉了小烏龜的小手和小腳,兩隻手指像按壓着治癒小物。他看着烏龜,那眼神帶有溫暖和憐愛。我第一次看見不一樣的。

他睡的地方和其他人的,區隔起來,上格床像是一架巴士上層,排放衣物與床具的氣味,大概樓上有不同的視界。令他的妄想與天馬行空如願回到空中,想打人擊物的時候也不太易即時下得了床。那幾級樓梯,是關鍵的緩衝。日常也適當消耗他的體力。有一扇玻璃窗連接外邊走廊,腳步和燈,使得現實與他作伴,那走廊也曾冒出幾個陌生人,叫來人員招呼他。

我是聽着有人對他的許多死亡詛咒長大的,那像一種衣服我怎也洗不乾淨。但潔癖得我在任何地方再接觸到惡意,我都會去想把那衣服洗乾淨,於是我會選擇離開。有人告訴我,這樣很邊緣,潔癖不好。現在我學了知足,只要能保持自由的話,就夠我了解自己的任性,夠幸福的了。

我把手放在水中,污垢不會盡褪,我知道。它如此周而復始,如此來來往往,是在大海中一直區分着自己的每片波浪。我問這些浪花,為甚麼一直要從集體中區分自己出來,「我和海一體,我在找自己,海在容納我」。

最近常隨行的一片意象。(2024.秋)

我想我總該看看那部電影,畢竟事情,都要「過了」那段難受的階段,才有可能被寫出來。自動繞開話題的我,寫字時,我都會批評自己偏題。也覺得,就算花了特別大的勇氣才挖得出上面那些描寫,大概,與其說慕求別人真誠地看,倒不如說我想分享我挖得出這些來的喜悅。要不陷入訴苦,盡量找出可閱讀的角度,而不批評自己,這本身是一種功夫了。

我常說,每個人,都只是一個人而已;背地那句應該是,我爸爸,也不過是人。其他人和我想得不一樣。好的壞的,款式都很多。比起感受我未見過的好,寧可適可而止;大概是怕了那些未應付過的,寧願對住自己所熟悉的人。對久了,還沒殺死我的,也沒那麼壞了。

其實,這應該就是我愛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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