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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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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毒是神》3-14 王的雨季

甘納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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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兩人跨過森林外圍走在針葉林總是鋪著乾燥落葉的蓬鬆地上,她們彼此一句話都沒說。這是One第四次來到這。家族傳統視針葉林為聖地,明令禁止族人任意前往。然而,並非所有人都知道森林所座落的確切位置,僅有歷代族長與長老們擁有得知的權利。她的祖母告訴她森林的存在,也同時嚴肅地警告了她。她說這座森林有著魔力,每次妳踏進森林,它都會告訴妳一件事,攸關並影響妳未來人生的事。那時即將成年的她,傲氣正盛視傳統為無物,未曾留意這則來自祖母的警告。直到三度來到森林的她遭遇挫折,往後的她才有了敬畏之心,暗地裡決心不再拜訪。

從她與X.梵托相認的那一刻起,她就發現她身上不僅讓血統帶來了部分與自己同樣的特質,竟有著足以喚醒她心中某個傷痛的行為舉止。當時,她以為她已成功地將被勾起的回憶幽魂驅離,卻沒想到那幽魂霸道任性,如同它還在世時一般。它躲在女孩日常的舉手投足中,利用了她自以為的理性,以為女孩終究是女孩,絕對不會是他人的這種疏忽,造成了此刻正走在森林的她,無法辨別她在過去幾天培養出的情誼,對象究竟是她血緣上的妹妹,X.梵托還是她過往生命唯一的朋友,王。迴避了這些天,她終於肯承認她們在某些層面是如此地像,連走進針葉林所說的第一句話都相同。

她們說:「這裡不下雪。」

在One剛滿十八歲那天,她啟動她籌畫已久的離家計畫。她將離開北方,去到遠方一座典雅的古老城市,那裡有著石砌的城牆、寬敞的大道,以及專門栽培菁英的頂尖學府,而她手上正好有張入學通知,是她日後成為知名病毒權威的生涯起點。而王,是她在化名迦利的這段生命旅程中唯一的朋友,同時也是她過往人生裡的第一個。她記得當她走出家族那木造厚重大門,她迫不及待地放下頭髮,接著奔向位於市中心的中央車站。她照著計劃,在不被發現的狀態下通過閘口,按著車票號碼去到事先安排好的獨立臥鋪。在臥鋪門緩緩闔上之後,她吐出一口悠長氣息,隨後跟著興致哼起了小曲,不受拘束般自然地跳起舞來。列車就這樣載著舞動的她緩緩駛離她的家鄉,往她嚮往的無拘無束的人生前去。

當列車橫越過邊界,就此離開了北方,車窗外的天氣丕變,彷彿闖進一個放任雨神肆意妄為的世界。在列車沿途所將經過的月台上,滿是抱怨大雨的乘客,因為濕氣已然浸透了他們,甚至液化了用以支撐身體的骨架。那段瘋狂下著雨的日子,人們吸飽水氣的皮膚因軟爛而浮出皺褶成為常態,當時政權為求國民能早日回到正常生活,竟呼籲社會試著用摺痕取代光滑,作為日常中相對正向的語彙。他們說,用久會習慣的,就像雨下久了會忘記晴天那樣。

眼見不斷下著雨所帶來的荒謬和矛盾就要將人逼瘋,只有她不以為意,用極其欣賞的態度看待那事後被視為災難的持續性大雨。因為在她嶄新的視野中,少了以往來自母親給予的枷鎖,以至於她眼前一切的人事物都像是讓雨水徹底洗刷過般,全都閃耀著潔淨無垢的璀璨光芒。

而即將與她同住多年的室友,王,則替她帶來另一層面的美好。她用她任性霸道的溫柔,從生命的日常根基中如同無所不在的濕氣,緩慢而全面地滲入了她,最後,竟在她內心積累成一場永不止歇的雨。王與她初次相遇那天,就直取她過往生命的核心。她看著她校園證件上的馬尾造型,隨即開口要求,她說:「我想看。」得到冷漠作為回應的王,毫不在乎地向前再踏上了一步,用她熱情的眼看進她藏著許多秘密的綠色瞳孔。她開口,再度要求著她:「為了我。簡單用手挽起都好。」

她哭笑不得,從沒想過離開家鄉的嶄新未來會遇上這任性妄為的王。於是,她妥協了。在那瞬間,她卻有了她將在王身上妥協未來一輩子的預感。她手伸向腦後,挽起她離家之時決心再也不扎起的馬尾,接著換來了王真摯的讚賞。王是如此熱切地讚美著她,搭配使人舒服的甜美笑容,提出了更進一步的要求。在北方貴為家族領袖的繼承人的她,從未受到這般待遇,不知如何是好的她只好再度妥協。她答應王,一周可以有一次的機會為了她去綁起馬尾。彷彿聽見人生一大喜事的王,再度放大並真摯地感激她的妥協。最後,在相隔一段時日後,毫無疑問地她放棄掙扎,臣服於王在情感上驚人的滲透力,從此綁起馬尾與她相伴。

在異地,繽紛豐盛的全新生活,帶來無數驚奇事物與體驗。兩人結伴嘗試過所有當時那年紀的女孩應該嘗試的任何活動。她們像是形影不離的雙胞胎那般,身影踏遍那座典雅古城的所有角落。她天性中過人的記憶力,將當下每個時刻以定格畫面的方式紀錄下來,曬在她思緒中每個留白的位置,好隨時隨地都回想到些什麼。

她同時專注在她的學習與病毒研究。入學不到一年的她,就以積極的卓越表現,在全校師長同學間傳遍名聲。隨後被拱上學生主席的經歷,使她開發出非凡的溝通技巧。最後,配合上打造名氣所必備的親和態度與適度不過度的堅持自我,讓「迦利同學」在成為歷屆校園風雲人物的頭號代表。

然而,當她回到了房間,回到獨處的狀態,她會卸下迦利同學的身分,做回原本的自己。她會點起盆火,用上半鐘頭的時間,盯著火焰好讓整天下來積累在體內的喧囂能夠止息。她用那些喧囂餵食火焰,卻拒絕進行往日傳統所教會她的火祭。她清楚她要的是什麼。也因為如此,她也從未忽視過她心中那猖狂的野心,那些關於她秘密計畫的一切也都在預定期程上順利進行著。

她總是在用盡全力,暫時退化成沒有思考與行動能力的低階生物時,敲上王的房間門,讓她用她的霸道任性去主宰她最為脆弱的時刻,直到隔日太陽重生之時,她精力充沛的體力回復之時。她以為這關係中的安好時光能夠持續一輩子,就像她所預感到的她將妥協於王一輩子,卻怎麼沒想到那是以她生命為基準的衡量。因為她在不久的未來將會理解到,那所謂的一輩子竟有長達三分之二的時光,她要去妥協的是王的死亡,是去接受王以截然不同的樣態繼續去主宰著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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