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誕文字市集 // 這些年我在斯洛伐克過的聖誕節（二）

這兩年台灣朋友S帶我去她男友Mi家一起度過聖誕假期的頭幾天，Mi家的小村莊Ružiná位於靠近匈牙利的斯洛伐克中南部，村子裡住的多半是斯洛伐克人和吉普賽人。有了第一年經驗，出發前我還是小心問了S，「我不想餓肚子，白天可以吃東西嗎？」「可以啦，他們家完全沒在管傳統。」憑這一句話，我就爽快加入了。

Mi家的聖誕樹巨大又蓬勃，其實比起如此砍下來的樹，我還是更喜歡聖誕節後還能活命的聖誕樹小盆栽，不然想到每年一月初丟棄到垃圾子母車上的聖誕樹，就為它們感到可憐。Mi家的聖誕樹不但是砍來的真樹，更是自己種出來的。某一年的聖誕節Mi妹抱怨他從外面買回來的聖誕樹太小，無心的一句抱怨不偏不倚刺激到Mi，直接在家裡種菜的花園內種上一排好幾棵聖誕樹。聖誕樹長成後，Mi會在聖誕節前從花園裡直接砍一大截搬進室內。我去的這兩年，樹的頂端加上一顆星星掛飾，總是直頂客廳的天花板。

聖誕樹上每一個掛飾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是Mi媽在婚後開始收集的陶瓷質地裝飾，在Mi家有40幾年的歷史，有的是Mi國小做的聖誕裝飾勞作，一掛就是30幾年，這些聖誕樹的掛飾，每一年聖誕節過後都會被好好的收起來保存，來年再擺出來，年復一年，再加上必備的薑餅系列點心掛飾，樹上掛的一點都不少。2018年去的時候，我將親手做的馬蹄鐵蕾絲裝飾送給他們，也被掛在聖誕樹上，算是為佈置聖誕樹盡到小小心意。

Mi家聖誕節一樣是在平安夜一起吃頓晚餐，若一年四季下來天時地利人和，Mi爸掌廚的各道菜裡都能找到他們家手工親製的產品。酸菜湯前湯可以加進自家醃製的臘腸，有的人家也會直接用自己醃製的酸高麗菜，主餐的重頭戲炸豬排是使用自家研磨機磨出來的麵包粉，馬鈴薯沙拉內加進了夏天收成的小黃瓜拿去醃製的酸辣黃瓜，吃得是過癮又滿足。有長輩大人在的佳節，就是能如此慵懶地飯來張口，什麼都弄好了被叫下樓就能開動。

平安夜對Mi家來說也是特別的一夜，家人在吃完聖誕餐後，會一起步行到住家附近的墓園，停在Mi家一位早逝的兒子的墓前，點起蠟燭，閉上眼靜默禱告。身為外人，我無從得知他們當下的心情是否已不再為逝去悲悼，也從不認為有需要去追問，毫無疑問地，這個一年之中家人齊聚的夜晚，無論作為家人的時間長短，只要曾經是，就得以共享平靜的安樂與祈福。

從墓園回到Mi家後，有段小小的中場休息沉澱時間，然後住在村莊裡外的Mi家的不同朋友，大概是結束與至親的聖誕餐，突然紛紛到訪。客廳、飯廳兼廚房異常熱鬧起來，有時是大人的醉言醉語，有時是小孩的瘋狂玩鬧，打破原本只存在於沒有小孩的大人家裡的冷靜節制。

隔天的聖誕節第一天，理應是將慵懶當成理所當然的。但即便懶散，我們還是起身在小村莊周遭散個步，類似走春的概念，只是毫無春意，依然天寒地凍。去到附近的湖邊、隔壁村的中世紀城堡廢墟和教堂，出乎意料之外的是我們走進教堂園區時竟然遇上兩隻怪獸，牠們有一身逼人的酒氣，手持綑綁起來的樹枝，見人就往臀部實實在在打下去。是真的會痛。

這似乎是一項在斯洛伐克緣不盡為人知的傳統，主要傳承地在中部的天主教村莊。怪獸細看，並不是怪獸，而是綿羊，扮裝的角色甚至有個名字叫Kubo。這項傳統的原形是一群人扮演耶穌出生時的場景，斯文以Betlehemstvo稱呼，也就是重現耶穌出生地Betlehem情景，及耶穌出生後的慶祝儀式，由人裝扮的偶像象徵天使兼基督徒、Betlehem牧羊人、羊隻，繞行村子，在音樂相伴下，挨家挨戶上門討香腸和錢財，之後再將部分錢財捐給教堂。

至於Betlehemstvo同時帶有迎接新生與春天之意，在這些保留傳統的中部小村子，有的在聖誕節前的市集活動已可見，正式的則會從平安夜聖誕餐後持續到聖誕節第二天，在其他不同的地區，也可能在新年第一天或是第一個月份舉行，規模大小隊伍的浩蕩程度也不一樣。

想想我遇見的羊皮Kubo顯然是從他們的傳統隊伍落單了，又或是宿醉到了聖誕節的下午才醒來，酒味重到穿過厚重的毛衣，在教堂周邊打轉尋找消遣娛樂的對象。這項傳統在這幾年問過好幾位斯洛伐克人，卻沒人能清楚解釋，直到現在我還是不明白為何羊會拿樹枝打人，以及這羊獸臉上的五官是怎麼回事，我甚至不知道該說這是羊人好，還是羊獸好…待來年我把聖誕節當作田野調查後再來解答。

原本想要在12/26前寫完這系列的，沒想到臨時決議的出門玩一趟耽擱掉一些時間，我也不在意社區活動是否已經結束，還是想要繼續寫完，畢竟已經開始了，而且聖誕節還不算結束。總共有四集，會在1/6聖誕假期的最後一天寫完，敬啟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