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恨的人
写于2024年12月17日。
几分钟前,我跟我妈挂了这周安宁疗护的门诊。早上外公手术排在第一个,手术室门拉上,我把电脑架在共享充电宝桩上,开始处理工作,像往常一样,我开始翻译叙利亚,苏丹,加沙地带人道主义行动的新闻帖。术间医生叫家属进去,主治医师跟我们说情况,助理医师打开手机,播放开刀后肿瘤情况的视频。肿瘤包着髂静脉,风险大,不能切,可能会大出血。说罢,让我妈签了字。
过去这些年,对于家里长辈长年累月的照护,我们谈不上有什么成功经验,无一例外地溃败,并且在日后某个时刻回忆起,在与疾病的漫长斗争中错过几次或许可以扭转战局的机会,成为一个悔恨的人。
今天手术前我妈和他说,这是万里长征第一步。他没说话。从手术间的大门出来后,她和我说,她还跟外公说了一句,手术前和手术后,就是两个世界。外公不懂。
昨晚看柴静最新一期节目,讲琼瑶,她一直呼吁每个人都要有善终权,尤其是在她失去丈夫平鑫涛后,其晚年的身不由己,让琼瑶时常悔恨,挣扎。昨晚在地铁上看完,我放给我妈看。她提起防疫政策刚放开时,她和保姆彻夜不眠,抢救外婆,是否是正确的,日后她总是叩问自己,也悔恨自己没有让外婆走,即使那个过程是残酷的。因为当一个人决定对另一个人放手,另一个人不是突然离开的,而是一点一点地枯萎。
我当然也是个悔恨的人。悔恨自己没有在适当的时候及时出现,悔恨没有成为那个率先做出决定的人,也悔恨为什么自己成长的还是不够快,心智足够成熟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
刚刚吃饭,我用刀叉切了块烤鱼,放在我妈的盘子里。我妈说,她想到我刚出生的时候,我哥也才3岁,要抱我,一抱起来说,“真沉”,就把我扔到床上。此刻,勺子里的冰淇淋已经融化。我们两个面对面吃着一顿安静的饭,在之后的日子里,一切总归会由事件转化为日常,我们将继续时而一起悔恨,以及试图为每一次意外寻找理由。
Like my work? Don't forget to support and clap, let me know that you are with me on the road of creation. Keep this enthusiasm togeth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