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況(生活 / 工作)

天洛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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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關係,全球經濟不景氣。我和妻子預料這段艱難時期將會維持好一段日子,早已節衣縮食,積穀防饑。但我們慢慢沒有想到老闆會有此一著:工作日數減半意味薪金減半。供樓開支無法削減,父母醫療開支不能削,孩子教育開支不能減。唯一可以削減的只有我們夫妻倆的花費……

「你還可以嗎?」

「無法不可以。」

「如需幫忙,來找我吧。」

「謝謝你。」

我對隸屬同組的小妹報以虛弱苦笑。與她向來關係不錯,概略知道彼此家庭狀況——同是經濟支柱,一屋老嫩。聽到她主動提出幫忙,我除了感激,更多的是恥感。

唉!多講無謂,反正既成事實。倒不如動腦筋思考如何向妻子說明狀況。

疫情關係,全球經濟不景氣。我和妻子預料這段艱難時期將會維持好一段日子,早已節衣縮食,積穀防饑。但我們慢慢沒有想到老闆會有此一著:工作日數減半意味薪金減半。

供樓開支無法削減,父母醫療開支不能削,孩子教育開支不能減。唯一可以削減的只有我們夫妻倆的花費……

飯後,兩老早睡,兒女溫習,妻子洗碗。我怯怯到廚房去。

「老婆……」

「有困難?金錢?」

妻子搶佔發言先機,內心不安的我更覺虛怯。

「是。明天開始,只需星期二、四上班。」

「嗯。」

妻子沒再多話,專心洗碗。她的冷靜淡然在我意料之外,卻又在情理當中。無力改變現實,也就只得接受和硬撐,呼天搶地無補於事。

我回睡房躺在床上發愣。

無能。無力。無奈。

千思萬緒化作團團亂線。

剪不斷,理還亂。

勿剪,別理。

待時日將其化解。

莫操心。

莫操心?

如何莫操心?

我知道困境必定會過去,但我必須硬撐直到那天到來。

撐多久?如何撐?

不知道……

***

日出。星期二。上班員工人數銳減,辦公室冷清不少。

有人若無其事,有人變得寡言,有人大吐苦水。不論個人感受如何,公司繼續營運,世界繼續運轉。

啟動電腦。電腦桌面背景是站在浮冰的北極熊。毛色暗啞,骨瘦如柴,神色虛弱。想必多日找不到食物,飢腸轆轆。絕望?誰管你的!天地蒼茫,白皚皚一片。無論北極熊是否存在,北極仍是北極,我仍在地球另端為家庭財政傷透腦筋。

午餐。翻熱食物。是昨夜飯餸,白飯菜心排骨。白飯黏糯,菜心苦黃,排骨柴乾。想要一支豉油。下班後去買吧!不了,豉油不是必需品,不該浪費金錢買奢侈品。

下班時間,加班。加班同事還不少。沒法子。減少工作日數不代表減少工作量,也不代表工作進度可以放慢。

 

每次想及時間、日子,位於電腦屏幕右下方的時鐘就會顯得格外礙眼:它在提醒我妻子的飯菜變涼了、孩子掛念我的心情變淡了、父母與我相處的時間變短了;它在催促我加快手腳完成當前項目,接下來的工作將以排山倒海之勢襲來;它在教導我人生大道理,一寸光陰一吋金,吋金難買寸光陰,更何況加班沒有加班費……

關機,正式下班。心情太壞,說服不了自己留下來。回首,同事們仍在埋頭苦幹。理解,但無法奉陪到底。

大街上,人影疏落,商店無燈。車站無人,想必有一班次剛剛離站。等。車頭燈或白或黃,在黑夜暗色環境當中尤其刺眼眩目。節慶煙花,演唱會螢光棒,無燈飯廳裡的金魚缸,床頭小燈,被窩裡的手提電話屏幕……腦袋失控,只管想著一堆毫無意義、不著邊際的雜亂畫面。累?是吧。

 

我笑。

 

在巴士入站之際決定轉身離開。

 

忽爾不想回家。

 

***

「飯餸在雪櫃。你自行翻熱吧。」

「好的。」

我敷衍回應妻子幾句後也就洗澡去。熱水沖去臉上油塵,皮膚霎時變得乾淨而乾燥,微癢微痕。或許每個人都是因為這些不著眼的小耗損而老去。無可避免。無可奈何。是否只得順從?是否只得接受?不順從又如何?不接受又如何?

只會苦了自己。

努力改變過,極力掙扎過,然後一切依舊——世界依舊不似預期。

通體蝕骨的無能無力無奈。

浴後,睡床上。妻子望著天花發愣。天花燈沒有亮著,光源自窗外滲入,剛巧側照伏在天花的小蟲,以誇張得滑稽的比例拉長小蟲影子,如怪物,如鬼魅。

 

「你的同事有沒有跟老闆反映近來遇上的問題?」

 

「沒有。大家都在座位上邊罵邊工作。」

 

妻子乾笑一聲,側身面窗睡去。

 

我實在笑不出口,呆望天花數蟲子。

 

一、二、三、四、五……

 

CC BY-NC-ND 4.0 授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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