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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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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道 | 當性不是唯一目的

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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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中第一次去醫院進行匿名愛滋病毒篩檢,是在性侵事件幾年後,偶然間看到政府的「愛滋預防與篩檢」宣導,歌手 9m88 也與台灣愛滋病學會等合作,發表了一首名為〈為 i 篩檢〉的作品;當時我請朋友陪同去醫院進行篩檢,在等待結果出來的過程,護理師一邊進行衛教宣導,並搭配小測驗,但當下心底其實很煎熬,因為要是陽性的話,很擔心未來需要長期服藥控制;然而,也是經過那次經驗,才了解到若感染愛滋病毒(HIV),從病毒發展至愛滋病(AIDS)並產生症狀,其隱形期(潛伏期)可能長達 10 至 12 年

在發生高風險性行為之後,通常有子宮者會很直覺地聯想到「意外懷孕」,並不會意識到自己可能早已暴露在性傳染病(STD)風險中;而過往我所受的性教育,僅對 HIV/愛滋病預防這一塊進行「安全性行為」的宣導—— 即全程使用保險套;但對於「發生高風險性行為之後,可以怎麼做?」卻沒有過多描述,甚至可以說是零。

在那次平安通過篩檢之後,表面的平靜持續了一陣子,直到某個巨大的壓力事件發生,我開始約炮。第一次的約炮並非安全性行為,所以當時一個比較親近的朋友便強烈建議我要進行篩檢。

去到醫院的時候,因為在性行為之後隔沒幾天,仍處於病毒感染空窗期(空窗期的檢測結果可能為偽陰性,空窗期最長可能為 12 週),但在護理師詢問詳細情形後,她建議我盡快掛號看診,請感染科醫師開 PEP 藥物(暴露愛滋病毒「後」預防性投藥)給我。這款藥物目前仍需要自費,非常昂貴。

當時的我,無論是聽到醫師評估的感染風險、費用的高昂,甚或是心裡的自責,整個人處於很混亂的狀態;但很幸運的是,這位護理師適時地「接住」了我,甚至在第一次見面後,便給了我私人聯繫方式,她表示這樣比較方便,如果之後有需要再篩檢,可以直接聯繫她。

在持續一個月的服用 PEP 藥物過程中,伴隨著疲倦、噁心等副作用,我以為這之後不可能再讓自己陷入這種境地,但心理的生病卻仍讓我在不久之後開始了不對等的情感/身體關係,甚至在這過程中傷害自己亦不自知。


我在〈陰道 | 因疼痛而起的「實驗」〉一文中寫道:

「你看,在 Tinder 上我可以挑男生,約炮讓我奪回性自主權。我有權決定我要跟誰發生性行為,不再是像那次一樣,是被強迫的。」


我曾經以為透過「性自主」能夠實現賦權,讓我在身體關係中回到主導地位;起初,這亦反映在使用 Tinder 的體驗上;比如我可以選擇在 Profile 放幾張符合「男性凝視」的照片,這之後,只要在對話過程中,聊到與性相關的話題,接下來通常很容易「照著我的想法」發展成身體關係;而「要或不要」讓這件事情發生則取決於我。

在過程中,我將「性愉悅」作為一項指標,如果我能得到快感或高潮,那麼目的便(看似)達成了;然而當時的我卻疏忽了一個很重要的變因—— 情感連結。

我高估了自身在「性愛分離」上的實際表現,而脆弱的身心狀態,使我在遇到不舒服的情況時喪失拒絕的能力,並且任之擺佈;甚至某種程度上,當時的我似乎也抱持著一種「毀滅」的心情而不自知,認為只要當下是快樂的有什麼不好呢?

而當下的我,當然是「快樂」的;那些情感的交流都是真實的,那些日常積累的話語、關心,將我從黑暗的深淵中「拯救」出來,使我的大腦暫時停止思考「如何結束生命」,並且把所有的注意力轉移到特定的人身上。這個過程是散發著「救贖」光芒的,而光芒實是錯覺,其近景是有如傷口上孵化出萬頭白蛆蠕動般—— 我必須一次又一次的服用事後避孕藥,並在高風險性行為之後的第十天,抱著忐忑的心情驗孕。

每次當我走進藥局,對櫃檯人員說「我要買事後避孕藥」時,她,女字旁的「她」,臉上總會流露出「妳需要幫忙嗎?」的擔心神情,並且再三叮囑我,事後避孕藥的副作用很強烈,應該盡量避免使用。

我對類似的回應,首先升起的總是強烈的自責,但很快地,「麻木」以及「無所謂」便會取而代之。種種後果除了生理上的疼痛與不舒服,經期更因此耗費了半年多才恢復穩定週期(在沒有穩定月經週期的前提下,事前避孕藥難以發揮避孕效用),同時,這也代表我得再次去找護理師進行愛滋篩檢;而情緒也因此一度陷入更惡劣的狀態。一直到我離開那段關係後,我才毅然決定要去尋找專業協助—— 與現在的心理諮商師合作。


是不是很像在拿自己的人生開玩笑呢?

現在回想,那明明是一段很黑暗的時期,但當下的我卻以為那樣的關係是寬慰、是救贖。


諮商師曾用「藥物濫用」(吸毒)比喻我過往的約炮時期;交媾所帶來的激情固然迷人,但當對方提出不合理要求,而我卻無法判別情況,甚至無法替自己的健康及權益發聲,並且說不拒絕時,那便彷彿將我扔回最初的性侵案發現場;所有的負面情緒、腦海中的畫面,將以更猛烈的姿態湧上來,將我侵蝕。

前陣子聯繫上同為「倖存者」的朋友,在跟我描述事件發生後的情感/身體關係時,她用「長歪了」這個詞形容,並說自己有段時期,在關係中會迅速想發展肉體的部分。朋友的經歷幾乎與我的貼合;其實我也曾跟諮商師討論過這類問題,但我當時給諮商師的回覆是:「因為我想要確認這個人會不會在性方面讓我失望,我的意思是指,我想確認他會不會傷害我。」

諮商師很無奈地看著我說:「我可以理解,但這樣妳不就是在飛蛾撲火嗎?」


所以,長歪了之後,要怎麼長回來呢?尤其是當歪的程度已經到某種僵化的狀態。

我目前能夠做的就是很極端地將它掰回來—— 不發展任何異性關係,並透過諮商去慢慢找出 Pattern 中仍遺失的拼圖。

期許我能夠穩定的走下去。




後話

今年年初是我最後一次去找護理師進行匿名愛滋病毒篩檢,某種程度上,我感覺自己已經是她的熟面孔了,所以那次在等待結果出來的時候,我在閒聊的過程中,透露了自己有心理健康方面的問題,她聽完表情有些許變化,並跟我說其實有幾個「經常」去找她篩檢的人也有類似情況;而在我之前沒多久,也曾有一名女性遭遇約會強暴,而去找她進行篩檢(當事人已報警)。

聽完之後,我的心情很是複雜。

(深呼吸一口氣)

攝於鄭家純小姐舉辦的《38號樹洞》展覽

願我們都能長出「說不的力量」。


最後,我想分享衛生福利部的PrEP 計畫服務民間好讀版),2022 年的公費補助中,其中一類適用對象為 35 歲以下國人,針對生理女性可以每個月補助 30 顆藥品。 PrEP 是「暴露愛滋病毒『前』預防性投藥」,如果妳/你有需要,請跟當地的公費合作醫院洽詢。


9m88 - 為 i 篩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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