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日記｜《无理时代》/奥田英朗

很久沒看日本小說了，這本書也是不知道什麽時候被推薦，在讀書軟件裏 躺了很久的書籍，打開的時候發現自己曾經翻過幾頁就沒有繼續了。但體感近年一直在看工具類社科類書籍，對於文學作品的沈浸感太少，所以靜下心來看完了。剛開始看的時候覺得人物怎麽這麽多，作者又絮絮叨叨，從前看我可能會說他很細膩，現在看起來就是像讀劇本，自己在腦子裏放日劇。但是長篇小說的魅力就是要看到最後一刻，才會有一種「原來如此」的感覺。但這本書看完除了這個想法，還有點意猶未盡。

《無理時代》是日本著名作家奧田英朗的長篇小說代表作，小說通過一系列人物的生活片段，深入剖析了權力、責任、溝通以及個人與社會關系的重要性。如果非要上價值確實是以小見大的說辭，但是我閱讀的體感就是做人真難。全書沒有每個章節的小標題，而是以數字分節，按照不同主人公的視角，輪換著講述故事的行進。故事發生在一個叫夢野的落後小城市，圍繞著五個主要人物展開：公務員相原友則、女高中生久保史惠、電氣推銷員加藤裕也、超市便衣女保安堀部妙子以及夢野市議會議員山本順一。這些人物各自帶著不同的背景和故事線，在同一座小城中生活。

在這個名為夢野的小城市，經濟蕭條導致當地人生活困苦。許多人失業，低保戶比例高，家庭破裂現象普遍。公務員相原友則在工作中接觸到的低保申請者，常常是那些不願意努力工作的人，政府的工作人員也不樂意給他們發放低保，社會上甚至還有人靠騙低保賺錢。而作為公務員的相原友則，每天上班就是摸魚，而且要合理性摸魚。在摸魚的日常裏他開始了自己的嫖娼行為，在最後一次嫖娼的時候卻意外發現自己的前妻也在做援交，一瞬間他就發瘋崩潰了。作者對崩潰的描寫得心應手到令人印象深刻。而這一畫面和他日常在處理低保申請工作時的冷漠態度截然不同。全文看下來，有一種溫水煮青蛙煮到爛掉的感覺。已經不是說人際疏離和道德退化可以簡單闡述，是一種濃濃的無力感。而其後的四個登場人物也大差不差。

女高中生久保史惠，她渴望通過高考離開小鎮，去東京追求更好的未來。然而，在高考前夕，她遭遇綁架，被關在汽車後備箱中帶走。而綁架她的是一個20幾歲的啃老族，不去上班，成天在家打遊戲。綁架她之後還要玩解救公主的扮演遊戲，時時刻刻進行人格分裂對話，一會兒暴力一會兒問公主您想要什麽。被關在幽閉空間裏的日子讓她從對死亡的恐懼到靠幻想未來度日，而在錯過許多自救機會的時刻，她想的事是如果被大家知道她被綁架後的名譽困擾，就這樣放棄了自救。甚至開始對被綁架的日常變得非常熟悉。

推銷員加藤裕也為了朋友義氣，他卷入了一起殺人案件，被迫載著屍體逃亡。他雖然從事詐騙工作，但卻在過程中找到了自我價值，非常吊詭。這個角色的故事比起前面兩個，似乎沒有太多劇情性的內容，直觀的氣氛底下和壓抑顯得相對普通了一些。反而是被富婆看上的時候，他那種被人認可的姿態讓人覺得讀來蠻好笑的。

市議會議員山本順一，他與黑道勾結，成為了一起犯罪的幫兇。山本的故事非常日劇非常典。可以說幾位角色對於現實生活的還原都非常到位。雖然沒有做過掌權人物，但是從各種社會新聞和影視劇中可以想見這個人的故事內容。但是，因為不在一個階層，所以很難共情和代入，只能當作是在看電視的感覺。

超市便衣女保安堀部妙子的故事則像是把貧困和宗教兩個標簽概念合二為一，因為和孩子關系疏遠，她的孤獨感和對未來的無望，使她最終投身於一個邪教，試圖尋找精神寄托。因為搶奪入教人員的事情被人陷害，失去了工作，之後她的生活急轉直下。最令人印象深刻的畫面是自己抓小偷失敗失去工作，後來她去偷輪椅的時候被抓了個正著，角色對調，她趴在地上求饒的時候腦海中想象的是過去自己曾經是那個抓別人的角色，所以她非常理解對方為何不屈不饒一定要置她於死地，太荒唐了。

通過這些角色的交織與命運的碰撞，奧田英朗在書中展現了一個充滿無奈與絕望的現代社會，閱讀的時候不僅能感受到角色的痛苦與掙紮，也會讓人開始反思自身所處的社會環境，在此就不復述。不過我們這代人的無力感，從疫情開始就沒有回頭的意思，但日子還是照常要過。這大概就是悲劇故事的開頭。

小說的高潮發生在一場車禍中，這場車禍將這五個人物的命運奇妙而悲慘地聯系在一起。這場車禍不僅是故事的轉折點，其實也是對現代社會中人們命運交織、相互影響的深刻隱喻。本來以為互不相幹的五個人，出現在同一場連環車禍裏。而直到結局也沒有說大家過上了什麽幸福美好的新生活，只是把在車禍最後的場景描繪了出來，像看新聞臺的連線報道一樣。算是開放式的結尾，留給讀者無限的想象空間。

這本書以其現實主義的筆觸和對社會問題的深刻洞察，不僅揭示了日本社會的復雜面貌，也反映了全球範圍內現代人共同面臨的挑戰和困惑。因為小說全文非常寫實和讓人有畫面感與代入感，所以去搜了一下作者的創作背景，發現作者居然是《空中秋千》的原作？事實上這本書也很適合改編動漫或者影視作品。本書的寫作時間可以追溯到2009年，作者在動筆前曾遊歷日本各地，親身體會到地方城市的雕敝，這成為了他寫作這部小說的動機 。當時的社會背景是日本經歷了20世紀80年代的經濟騰飛和90年代的泡沫經濟崩潰後，浮現出的諸多社會問題，包括高齡、不婚、無子、失業、貧困、過度城市化等，而在這樣社會背景下生活的人們，既不像寬松一代那樣躺平，又不是充滿了希望在生活，他們日復一日地活著，但沒有工作，沒有配偶，沒有兒女，也沒有人和他們聯系，有的甚至居無定所，即使離開了這個世界，也無人知曉，更像《無緣社會》和孤獨死社會事件裏描述的那類人群。作者透過小說裏虛構的城市，將自己的觀察濃縮在文本中，五個看似毫無瓜葛的人群，雖然處境都不同，但卻都過著一種看不到希望的平庸生活。他描述的是日本社會中一個「沒有道理可講」的時代，繁華的假象下隱藏著殘酷的真相——經濟不景氣、勞務危機、生活無望、福利削減、人際關系冷漠等等問題。我想當時這是日本社會的問題，現在可能是一個全球化的問題，所謂的寫實大概就是不要過分提煉和上價值，你就覺得這書說的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