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来说说故事吧。七月我最喜欢的一本书是《芭芭鸭嘎下了个蛋》,杜布拉夫卡·乌格雷西奇写的。简介里说这是一本关于女巫的书。整本书采用了一个我很喜欢的故事结构,它分为三部分来写。第一部分是一个女儿书写母亲。谁能想到女巫的神话是从一个生病上急救车还不忘把家里垃圾带上的老年女人开始说起的?但联想到我们自己的生命经验,这的确就是我们身为一名女性去认识女巫的开始。第二部分是一则多主角的故事,但每一个章节作者都会反复重新提到“故事”,让读者不断将注意力投注在区分此刻阅读的文本、一个想象中虚构的故事和“究竟什么才是生活”的现实上。到第三部分,作者设了一个情景利落地直接用揭秘的方式把书籍结构中的秘密逐一交代了。
我想在这里引用书中第二部分谈论“故事”时的部分语句:
“生活给人设下圈套,故事的箭却射中了目标!”
“生活常常把我们当成无赖,故事却避开了麻烦的祸害。”
“而我们呢?我们继续前行。对声明的渴望折磨着人类,而故事只专注一件事:如何开头,又如何结尾。”
“生活常给人迎头一击,而故事却只在乎它自己。”
“虽然生活不知道哪里是船首,但故事航行在波涛间,追随着星斗。”
“现实中的一切进展都要缓慢得多。然而,故事中的现实很少与生活中的现实相符。换句话说,在生活中,一只猫挖空心思才能捉住老鼠,但故事就像一颗子弹,绝不浪费一秒工夫。”
“生活中,很多事情都可以延期,但故事必须抵达目的地!”
看到一个作者如此费心去声明生活和故事的差别,让我感到安心,确认为此而恐惧的人不止我一个。我们总是从生活中去取出故事,关于自己是谁、从哪里来的故事,关于爱情——那个两个人一同书写的故事,关于我们所观测到的世界究竟是以什么方式运转着的故事。生活和故事的差别在于流速和控制感。在故事中,我们拥有全部的控制感,而且必须通过技巧的学习去创造更好的流速体验。生活中,我们也试图如此,却屡屡失败。
关于第七日的题目,“与你终生相伴的课题是什么”,我有两个答案。那两个答案都是很简单的汉字。一个人会从很小的时候就学会怎么念、怎么写那两个字。我也在一生中无数次和那两个字遇见。只是我现在不再能那么轻巧地说出它了,似乎把它们放置在生活中就是一种受伤,需要不断在故事中迂回才能靠得更近。这七天我似乎一直在进行一种离题写作,我所失去的直白和我的课题有直接的关系吗。我选择不直接说,沉默就在那里显现。我站在了很远的地方。
有时候故事是不断地记住,而生活需要忘记才能继续。不是忘记所经历的错误,也是忘记自己认为对的事情,忘记一种执着。好不容易在时间中确立起来的自我,又要努力将其消散。难道在我所坚持的答案背后还有什么更庞大的存在吗。让我想一想。
目前我只走到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