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育課
「文化交流是人類進步的主要動力之一。人類必須互相學習,取長補短,才能不斷前進,而人類的最終目標必然是某一種形式的大同之域。」(季羨林《糖史》)
作者寫這本書的時候,已是高齡,而又能在這樣的時候,寫一本大書,頗為不易。可從其他人的評價和自己的回憶來看,似乎又并不認為難。這大概便是一個人有所經歷,有所明悟之后,對于世事和自身都有了一種更為準確的認識,于是有多少時間,又應該辦什么事,也就成為一種人生順其自然的流向。
高壽的人,大概除了基因之類不可選擇的事,都是如此。否則日日糾結,猶如莊子所描述的勾心斗角,天天如同在利刃上來回,則就算是彭祖的后裔,恐怕也不能抵擋這樣日日不休的磨損。
我還沒到奢談壽命長短的時日,也還沒有對于貪生怕死有更真切的領會。我是明白這樣一個道理的,任何時候,都不要用當下的感受,來確定未來的可能。沒有真切感受的時候,我們是不知道疼痛到底有多疼的?這也是為什么,我們很難理解,一個身處重病卻又并非血肉模糊的人,有何等痛苦。我們拼命理解,終究沒有自己也經歷過,才能更明白個中滋味。
我還沒有讀過《糖史》這樣的大部頭,似乎近期也不會有這樣的想法,去買一本來看。好在這是個資訊發達,又比較方便尋找的時代,我偶然看了另一位學者的評價。他說,這本書雖然篇幅浩大,但大部分內容實際上是一種整理匯總,將有關糖的資料逐一排列對比,形成結論。猶如披沙淘金,最終給出的結論則簡單而厚重:
「1.在中國,『糖』這個字并非自古有之,它的名稱是后起的,但對糖的認識古代就有了。從先秦到南北朝,中國人用飴、餳等形容糖,漢以后又以『石密』來 形容種類繁多的糖制品,而中國自古也用甘、甜、旨、美來形容甜的東西;2.中國蔗糖先出現在南方,再向其他地區傳播;3.中國所煉之糖,有色澤越來越白的演變規律,所謂『白沙糖』原來只比紅糖黃些,隨著元明兩代中外文化交流的增多,『白沙糖』才真正成為白色的;4.中國糖史的總趨勢是『產量越來越多,價錢越來越低,藥用越來越少,食用越來越增』,到后來,糖列于鹽、茶之后,成為第三大國稅來源。」(王銘銘《糖粒上的歷史》)
而最讓我感到,能引起深思的,則是作者在引言中所寫的一段話,也就是放在本文開頭的那段引文。
對于一缸水來說,只要放入一點鹽,無論放在哪里,最終都會讓整缸水都受到影響。
當下地球上的各種文化,都處于一種交流狀態,而這種交流必然會讓更適于人,有利于人,又能讓人感到快樂的那些東西,不脛而走,無需強力推薦,也可以隨風潛入。甚至就連使用人自己,都不能確知這每天都要用的東西,竟然來自異國。
日用而不知,也就是道。
對于一個地球人來說,其實并不一定需要如「世界語」的擁躉那般,非要在形式上去追求什么統一。只要能夠對于一切變化,不加以人為的評判,則在使用中,好的自然會留下,壞的也就會消失。
自然,反駁也一定會存在。因為現實當中,確有一些很好的東西,在被遺忘的那個「當下」,也消失了。對此,我也不能有任何更進一步的反駁,因為我所說的,是一直存在且不斷變化,并不需要誰來承擔辯護的義務。有人會為了糖而去辯護嗎?但一定會有人為自己的飲食文化而辯護,也一定會有人在爭執糖是誰第一個發明的,并為此而感到榮耀。很多事情,都是這樣,天生之,天有之,而功過皆不在天,真正爭執不休的,反而是那些用「爭」來命名的人。
我肯定會喜愛那個為我拿來一塊糖的人,因為這讓我感受到了甘甜;但我肯定不情愿聽另一人的話,因為他不僅不給我糖,還要因為我把糖的字母寫錯了,來給我上一堂教育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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