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觀後感《芭比(Barbie)》:所以去掉下面之後,我們還需要再爭些什麼嗎?
20230811
20230816
媽咧我連google芭比歷史,手機網頁都會變成粉紅煙花。
開頭五分鐘,太空漫遊式的啟發,高聳的「標準」女人重新刷新女孩對自身未來的憧憬。那是開拓、是未曾有過的其他選擇。芭比、女孩與女人,從此形成雞生蛋蛋生雞的起源迴圈,彼此相生,很不幸的,某部分也相剋。
女人哪,何苦為難彼此?
「紅膠囊藍膠囊,高跟鞋或平底拖?」
「當芭比娃娃思考死亡」,以科幻層面而言,可能是種族的升階質變?與A.I.的自我進化有著異曲同工。
兩個世界有許多彼此鏡射之處,現實社會正經八百的偽裝下的處處是荒誕。現實男尊女卑,幻想女尊男卑,女人身形啟迪了女孩的視界,但掌握這個身形的是男人把控的世界。
母女都帶出了現實與理想的矛盾。女兒以叛逆舉止體現厭女思維對世代的影響,母親那連珠炮似的質問,提出了生於女性軀殼身在當今社會、理想與現實的兩難之處,令陷入父權洗腦的芭比們茅塞頓開,也與女性觀眾們共情:身為女人何其無辜?
多少新聞報導或八卦消息將「整容過度」、「人間芭比」、「後悔莫及」,一類關鍵詞的奇聞軼事血淋淋扒開來吸引眼球。這些資訊清楚地強調—他人有多麼「奇怪」、讀者自己有多麼「正常」,甚至暗示:對方不是跟你一樣的「人類」。這種優越感將彼此拉開一個能安心傷害對方的安全距離。
人與不死的造物,只有思考與否的差異嗎?
芭比一貫的美好日子突然摻入了莫非定律的攪和,她從未知曉任何比夢幻屋更沉重的事物,直到她開始思考死亡、扁平足與橘皮。人性美醜的感召在現實的衝撞當中降臨,人偶體會到感動、迷惘、衝動、矛盾、無助、掙扎、選擇,身在人世的痛與美。最後試圖衝破框架、鼓起勇氣接受生命種種令人不安的變化,承諾要成為人類。
從思考死亡、生出橘皮,到如同母親般安撫肯尼、回答說不知道自己的結果是什麼。這是個從無機物轉化成人的過程,也可能是女孩轉變為女人,面臨內在動盪與內在失控的青春期。
覺察伴隨煩惱,知道越多、越「接地氣」,就越痛苦、越是失去自己,就像童年的逝去一樣,總有一天你會疏於幫她打扮,因為人生繼續往前了、已經無暇他顧了。
於是怪芭比伴隨你的叛逆期到來,她的任務是為你受罪,等到她再也什麼都挺不住時,你會待她像黑歷史一樣、在搬家時將她清運掉。就像不合時宜的幼稚觀念,那些也是曾經的自己,她其實並不會消失。
「C位」
片中有著不俗的歌舞元素妝點,雷恩葛斯林的歌舞功底是有目共睹的,當年那首《City of Stars》至今不知唱醉多少人。這裡女性不再唱歌招引小動物,反而是肯尼、芭比背後的那個肯尼,承擔這個位置,儘管歌詞很蠢,但又不可否認的真摯,唱著唱著就像《萬花嬉春(Singin' in the Rain)》插入一段唐突的,尬舞。和不知該說是哥們還是分身的、同名的肯尼們一起,默契非凡。非常有趣,我很享受。
肯尼看起來是那樣的「簡單」,但在那句:「現在你感覺如何了?」瞬間將我的笑容冰凍住。當肯尼將剝奪他人對自我存在價值的—父權,帶入了幻想世界,使兩方趨近,故事劇情向一則預言般,揭示這樣單方面剝奪的社會必將動盪。
總說著以和為貴,但人類彼此之間種種不共戴天,誰不想以正義之名求個以牙還牙?光說女性V.S.男性,戴普V.S.赫德。掠奪、屠殺、踐踏、羞辱、支配,每天世界都不知本該要毀滅多少次?這些冤冤相報的心情,使所有接觸敏感議題的談話以一步之差轉為爭端,讓「我想要被看見」變成「我要不計一切代價被看見」。
肯尼是率先展現身份認同焦慮的,他還更早一步的試過加入現實社會、拋下無法令他也快樂的夢幻國度,對他而言,那裏才是令他翻不過身的現實社會。
若父權只是男性征服奴役女性的邪惡大計,而將父權置換為女拳是唯一解方。怕是只會使女巫之槌變成男巫之槌,又回到同樣的問題:身為男人何其無辜?這只是轉換壓迫的對象而已,不是進步。
不論性別,舉凡人類都會有的身份認同問題,對抗父權是男女共同的課題,男性的生存壓力並不比女性少或輕鬆,肯尼一開始的待遇已經顯示了,就算將社會移交給女性掌權,世界也未必大同。一方的集權意味著另一方的妥協,總有人因自己與他人的異同而受壓迫之苦。
「自定義:典型的美與無限的你自己」
她代表未來、代表理想、代表女兒身的無限可能,你在長個子的同時,她也沒閒下來、考取了各式專業執照,上天下地。她是任你塑造的女兒,也是領你向前走的母親。
所以她所身為的「女人」是什麼?
現實對女性價值地位的質疑,藉由肯尼與父權、依附與被依附的男人,影射出來:
「沒有你我是什麼?」
「我必須是什麼才值得存在?」
「是定義或選擇?」
「要付出什麼才能定義自己、讓自己有意義的存在?」
「女人就是美,男人必須MAN」
「那失去了令人愛不釋手的美貌的芭比娃娃是什麼?」
「沒有被愛的理由的『我』又是什麼?」
扁平足接觸了表象,而肯尼帶她深入真實世界的核心。芭比不再美得無憂無慮,哭得宛如天崩地裂。她的美必須依附在他人的贊同上,必須擁有外在的、經濟的、名聲的美好,與單純如白紙的內在,才足夠美麗。那是半世紀來的營銷廣告的有效洗腦。人偶僵硬地坐下、和人一樣躺地上擺爛,簡直是薛丁格的疊加態,介於人偶與人類之間,也好似許多以芭比為美麗標竿的人,為尋得美貌苦苦掙扎的樣子。
前往婦產科,繼承露絲女兒之名而不是小說中的設定名,因為那並不真的存在,而她希望「存在」。這是個找出自我定義的實質行動,圍繞著「我是什麼?」再一次強烈提問。
我感覺這段是一杆嘲諷的回馬槍。人偶該如何能成為人呢?這就是皮諾丘的範疇了。
人或許一生都在與自我懷疑拉扯奮鬥。
清朝太監是不是男人?因病切除乳房與子宮的還是不是女人?性別定義越來越多元,也許有天會多到十根手指都數不過來。但你不必須要擁有什麼才夠格成為自己。但即使沒有小妹妹或小弟弟,一見到那掂著腳尖永不抹滅的微笑,與頂著燦燦金髮的八塊腹肌,你便知道芭比就是芭比、肯尼就是肯尼。
所以去掉下面之後,我們還需要再爭些什麼嗎?
男女跟美醜不是唯一的自我認同,更不該作為派系鬥爭的分界線。我們有共同的問題需要攜手面對。
芭比娃娃與女孩們,受困似的在成長發展的路上彼此牽制。
自1959年問世以來,遭受過各種不同的譏諷,例如歌曲、新聞、影視戲劇、辛普森家族。片尾甚至選用《Barbie Girl》這首歌,將多年無奈自嘲灌注在這首需要特意發揮才華譜寫成的嘲笑。在半世紀來各種爭取名譽的官司中,代表芭比的美泰爾卻鮮少勝訴,你看芭比這個只能願打願挨的宿命,她為服務人類出生,為成為人類放棄過往的安穩美好,不正是個陸地上的人魚童話嗎?
但芭比形象意味的應該是什麼?她模擬真實社會的各種身分型態,再再顯示出她是嚮往著現實世界,而非由我們去嚮往她的模樣
夢不落之國的王座,不屬於芭比、肯尼,而屬於現實世界的人,人才有作夢與造夢的力量。
現實與幻想對彼此的影響力是同等的,電影本身就是一個例子,然而代表現實幻境的電影加上一代偶像標竿的芭比,你就知道那個金髮女郎在大螢幕的甜美笑容,承滿載了多少製片方不可忽視的驚人野心。
瑪格羅比完美地詮釋了芭比娃娃作為曾經的女孩偶像,那種難以言喻的、恰到好處的,完美。而當過車手、殺手、樂手、太空人的雷恩葛斯林也使出物理層面的渾身解數,強力的、近乎飢渴哀求的,為這個大女主背後的小男人發聲。
我聽到了,相信大家都聽到了。